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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佚名 律韜凝視著她依然不願意睜開眼看他的容顏,心下一陣陣愴然的悲傷,為自己曾經犯下的大錯悔悟不已。 他不該的。 就算那個時候,京中有亂黨賊教扛著睿王爺名義發生動亂,他也不該將容若一人扔在「蓮華山莊」軟禁,要不,也不會讓那個魏忠有機可趁,只是誰能料到,他用來打理那個莊園的管家,竟然是當年他們大皇兄乳母的青梅竹馬。 就算當初他人在西北,也聽聞過容若查抄的狠厲手段,後來他才知道,不止是他們父皇,就連容若幾度都因為那些黨人潛入府邸,投毒暗算而險些喪命,從此之後,凡是要近容若身邊伺候的奴才,要調查的不只是三族或六族,要追查至九族才可以進王府,但沒有得到信任之前,也絕不允近王爺身側。 七日。 那毒必須連投七日,一旦毒發,就會腐蝕五腑而死,當他趕到山莊時,正好是第七日,所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之中,只餘一息的容若。 後來,當他聽那名叫做青玉的婢女顫抖地轉述當日的情景,他已經痛如刀絞般的心,彷彿被浸在臘月的凍水裡。 容若以為是二哥下的毒手嗎?我怎麼可能殺你?那日不過是一時氣話,二哥要容若養身子,乖乖喝藥,所以才會讓人告訴你,二哥不為難你的人,就算是那個裴慕人,二哥都為你留下他一命了啊! 「瓏兒,是二哥錯了,你聽見了嗎?」她的沉默,著實教他心慌。 「臣妾身上的病氣未去淨,氣乏體虛,皇上先請回吧!」 「太醫們……可曾告訴你了嗎?」 「他們該告訴臣妾什麼?」 「你有身孕了。」 驀然,容若睜開雙眼,一時太過震驚,不及掩飾憤怒的目光,有身孕了?怎麼會……該死! 「臣妾……瓏兒,懷上了龍嗣,二哥高興了嗎?」她嬌婉的嗓音聽似軟,其實冷得沒有一絲毫感情,她感覺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指指尖在泛冷,手心卻是在冒著汗,是冷汗……她真的想殺人了! 律韜聽她遣詞用字似有一絲不對勁,伸出一雙長臂將她擁進懷裡,逃避似地不看她那雙帶著怨懟的美眸,想她心裡還是在怪他早先的事情,「高興,二哥當然高興,瓏兒……先前我們之間的不愉快,就當揭過了,好嗎?」 容若偎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動,不是順從,而是懶得花力氣與他相抗,半斂著美眸,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冷淡的目光彷彿在看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東西。 容若知道,律韜不會輕易許她出宮,但是,近些日子為了討她歡心,非到必要,否則不會拂逆她的意思,聽她說想解悶逛「宮市」,他便即刻下令讓宮人們去籌備,不過幾日的功夫,宮裡的仿市已經熱鬧非凡地登場。 其實,「宮市」一直就是帝王妃嬪,以及皇室宗親們不便打擾百姓生活,卻為一嘗民間習氣所存在的地方,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舉行了,但是宮女太監以及護衛們,該是扮成什麼身份,就是什麼身份,可完全沒有生疏。 裴慕人得華延齡派人接應,與敖西鳳一個扮成替人延字的先生,一個則是臉上塗灰掩飾疤痕的打鐵匠。 字攤前無人光顧,畢竟其他走動的人都是宮人們打扮,真正的客人就只有皇后與妃嬪及被延邀進宮的大臣命婦。 裴慕人低頭寫著對聯,在字旁繪上花鳥。 「別多問,那位要見你們。」 當聽到華延齡這句話時,裴慕人心裡只想到當年的「靜齋主人」,難道,四殿下真的沒死? 第4章(2) 「先生這隻鳥兒畫得真好。」柔婉似水的嗓音從他的頭頂上響起,一道月白的纖影停駐在攤前,「不知道先生還會畫些什麼?」 裴慕人頓了半晌,想是皇帝的哪位妃嬪,知道是客人上門,就算他只是裝扮混入的,也該克盡職責,遂以抬頭,看著面前容顏淨麗的少婦,笑道:「夫人想要在下畫些什麼,不妨開口,只要在下能畫,就一定替夫人辦到。」 「那……畫那張河圖吧!那日你將河圖取回研究,至今猶未還我呢!」容若眼眉含笑地看著故人,心裡對這副模樣出現在他面前,不會沒有忐忑。 裴慕人被她這句話嚇了大跳,猛然站起身,碰到了所坐的凳子,他這時才認出了眼前的女子,是當年靜齋所救的沈阿翹,也就是後來成了「華瓏兒」進宮的皇后,為什麼她會知道……?! 容若知道他心裡必定又驚又疑,不急著開口解釋些什麼,只是淡淡地轉眸,看著不遠之外的鐵鋪,裝扮成打鐵匠的敖西鳳認真地在打鐵,看清了他所打的刀刃形狀,她嘴角笑了開來。 「等會兒,過去警醒他一聲,這是宮裡,不是西莊的爐場,打鐵匠做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勾心刀,非但討不到賞,還會領罰的。」 「靜……齋?!」 這天底下,唯有四殿下知道敖西鳳製作兵器的功夫,因為那是這位王爺一手促成,遣人教導,當年用來剿平皇子叛亂的許多兵器,其雛模都是出白敖西鳳之手,還有西莊,那裡有四殿下為這位鳳弟特別起造的火爐! 「先生的這副對聯我要了。」容若收回目光,斂眸看著案上的那副花鳥對聯,知道再逗留下去,會引起律韜的暗衛注意,「一會兒,我讓人來取。」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走過人潮往來的市坊,噙起淺淺的笑,想他若不能認出來,就枉為她的「丹臣」了! 在做好一切出宮的佈置之後,容若知道,是該動手解決肚子裡那塊骨肉的時候,她必須在宮裡就下手,其一是不能讓孩子過三個月,其二,她要讓律韜眼睜睜看自己的孩子流掉,只要她一出事,身邊的奴才會立刻通知他。 但,沒有動靜。 容若沒有得到喝完湯藥之後預期該出現的沉墜痛感,她已經有心理準備,要承受胎肉剝離的痛苦,但……沒有。 她不以為「芳菲殿」的宮人包括小滿在內,會知道這碗湯藥裡的玄機,看似是普通的補身湯方,其實,有兩味草藥與平日律韜讓太醫開給她的藥膳衝突,合在一起吃,即便是身強體健的孕婦都不容易保胎,更何況她大病過一場,她替自己把過脈,這孩子的脈息並不穩固。 一直以來,她就有自己調配「代茶湯」的習慣,所以小滿等人也都習以為常,更不可能更動她的配方,所以,是哪裡出了問題?! 除非……?! 驀地,容若腦海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冷聲道:「小滿,去把熬這碗湯方的渣子都端過來。」 「是。」小滿被主子沉霾的臉色駭住,趕忙就要讓人去辦。 「不必麻煩了。」 律韜渾厚的嗓音從殿門傳來,容若訝然回頭,看見他信步而入,樣子似乎才剛到,卻已經是對殿內所發生的事情瞭若指掌。 「想來還是被你給察覺了。」他如曜岩般冷黯的眸光,直視著他的皇后,沉聲吩咐一旁的元濟領所有人退下,將殿門關上,就只餘下他們二人相對,「不必去端那些渣子了,朕直說了,你所喝的那劑藥湯,再讓奴才們端來千碗百碗,飲了也不會落胎,你開的那副方子,朕已經著人又添了兩味,太醫說過,如此一來滋補的藥效沒了,但不致於傷身,皇后就不必再白費心思了,朕已經下令,往後你所服用的每一樣食物調料,無論鉅細,都要經過太醫的查驗。」 容若轉眸瞅著他,不開口說話,任由沉默佔據他們之間看似近,實則遠的距離,一臉的淡然,絲毫沒有陰謀詭計被拆穿的心慌。 「不問朕是如何知道的嗎?」 「若皇上想說,自然會說,何必問?」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想起什麼?」 「還想與二哥裝佯嗎?容若。」 再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竟已經是事隔多年,人已非昨的如今,容若徐起冷笑,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為了要盡快殺掉那個孩子,容若不夠沉得住氣,那兩味藥雖挑得不明顯,但還是張揚了些,沒能瞞過郭太醫的利眼,若不是如此,只怕今天朕趕到時,已經又是太遲了。」雖然她沒開口問,但他還是不吝於告訴她實話,「你是真的鐵了心,不要我們的孩子嗎?」 「你知我的性子,依你說呢?你的孩子,我會捨不得嗎?」她看著他一雙長眸在瞬間黝沉了不來,「告訴我,明明應該死掉的我,卻在阿翹的身子裡還魂重生,你是如何辦到的?」 「為什麼不問,朕是因為什麼理由才這麼做呢?」你問了,朕就會說,是因為朕喜歡你,捨不得你死。 「不說就算了。」容若唇畔的笑意不減,其實,她根本不願意去想透律韜讓她還魂的理由,尤其,在與他當了兩年多的夫妻之後,在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她記得他太多的疼愛寵溺,這一切,讓原本許多她以為理當如此的事情,忽然間變得不太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