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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艾珈 朗叔先前雖然教過花嬸一點防身功夫,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她身後還有翠微。 「跑!」 花嬸—喊,翠微立刻拉開後院木門逃走,可才跑了一步,她眼角餘光瞄見花嬸被擒,一把長劍正要朝花嬸腰間剌進—— 「住手!」她大吼,同時轉了方向,張臂抱住早己挨了黑衣人好幾拳的花嬸。「我不准你們傷害我娘!」 「丫頭!」花嬸動動嘴,無聲地喚了句。 兩人匆匆互望,眼裡都蓄滿了淚。 「對不起,我沒聽您的話……但我沒辦法看著您死……」 翠微才剛說出,身子便猛地被揪起。 黑衣人一得手,立刻拿出繩索將翠微緊緊縛住,丟下不斷哀求他們放人的花嬸。 「走!」領頭人手一揮,手下人立刻扛著翠微躍出牆頭,無聲消失在黑夜盡頭—— 同時,黑羽正坐在營帳中,和領兵的晉廣、葛權和祁均三位將軍商議接下來該如何進攻。 戰事起頭有如燎原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凡黑羽軍隊所到之處,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當地百姓的義助。至於守城部將多也是象徵性稍稍抵抗,之後便欣喜地歸順在黑羽麾下,任他調度。 依早先情況,黑羽本以為戰事可以在一個月內結束,之後便能接回翠微,讓她親眼瞧瞧蒲澤,瞧瞧他心心唸唸掛懷了二十年的故鄉。可就在大軍接近王都時,他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一直以來,他都是住在皇宮裡的人,從不曾站在王都外邊審視這座城。可那日兵臨城下,高踞馬上的他才猛地明白,七代之前的先祖,為何會執中這塊土地築建皇城。 這皇城地形特殊,中心最高之處是皇宮,而外層像繞了兩圈凹陷,感覺就像兩道紮實的護城河,牢牢護住宮殿。而現在,年邁的靖王便靠著地利躲在皇宮中,不斷做著困獸之鬥。 已經快十天了,只要黑羽大軍一逼近皇宮,守城的禁衛軍立刻從高處投下石彈。倘若黑羽只求功效而不管底下士兵安危,區區皇城應該不難攻破,但黑羽沒有這麼做。 初次突圍發覺傷亡慘重,他立刻下令退回外城,再謀大計。 幾回商議,性急的晉廣將軍力薦攻擊,認為就只差這座城,蒲澤國便能重回明君手中,做一點小小的犧牲不為過。 但黑羽始終搖頭,他再三強調,絕不做無謂的傷亡。 今晚依舊沒討論出更好的辦法來。 「少主、各位將軍——」朗叔走進營帳提醒道:「夜很深了,該是安歇的時候了。」 「花大人說得沒錯。」葛權將軍起身附和。「少主每夜陪我們商議,白日又要到部隊安撫民心一定覺得疲倦了。」 「幾位將軍才是辛苦。」身著玄黑鎧甲的黑羽昂然站起。「我知道你們為了包容我的意見,費了不少力氣——」 「少主別這麼說。」披著碧色披風的祁將軍抱拳回話。「少主仁德愛民,不肯讓士兵們輕易喪命,這是我們蒲澤百姓的福氣。」 「是啊。」葛權將軍點頭。「哪像裡邊的靖王——」 幾人同時望向營外高處,那仍亮著火炬的皇宮,搖了搖頭。 黑羽朝幾人頜首。「大伙回去歇息吧。」 「是,少主也早點歇息。」幾名將軍躬身離開。 「我幫您更衣。」朗叔走到黑羽身後說。 他身上玄黑色鎧甲相當沉重,每日穿上脫去,都得費上一番功夫。 朗叔靜靜動作。至於雙臂平舉的黑羽,則是面露恍惚地凝望夜空的繁星。 「朗叔。」他突然問:「你有沒有派人去探翠微她們的消息?」 「信差前幾日才剛動身。」朗叔將鎧甲往桌上一擱,繼續說,「估算路程,這會兒也應該到了。」 「我有些記掛她。」黑羽揉揉心窩,那兒填著一股悶,隨著時間距離的拉長,那股悶遂成了難受。 白日,他是溫柔敦厚的蒲澤少主,背負著眾多百姓的期待,就算身子再倦,在人前他猶是裝出笑臉。可夜裡,他只是一個苦苦思念愛妻的男人,他掛在胸前的玉珮,早己不知被他拿出來撫挲過幾回。 猶記得他把她跟花嬸送到西湖畔小屋時,她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雌凰玉珮,輕輕在上頭印了一個吻。 她拿她的雌凰玉珮交換他的雄鳳玉珮。 「讓它陪著你。想我的時侯,拿出來看一看——我會乖乖等你把它送回我身邊,我等你。」 想起翠微那清澈又溫柔的大眼,黑羽忍不住把手探進衣兜,想再拿出玉珮瞧一瞧。記得兩人交換玉珮當時,他猶能感覺到上頭殘有她溫潤的暖香——就在他手堪堪觸碰到玉珮時,不知怎麼搞的,繫住的紅繩竟然斷了。 溫潤的玉掉落在泥地上。 第9章(2) 「哎呀,」朗叔快手撿了起來。「繩子斷了?沒關係,明兒我再拿條紅繩過來——」黑羽接過玉珮,直覺不對勁。 他心裡這股忐忑——是怎麼回事? 「朗叔,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壞事會發生……」 朗叔一臉訝異地問:「怎麼啦?您察覺到什麼了?」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不安心。」他緊緊揪著手裡的雌凰玉珮遙望著南方,怕這是老天給他的預兆。「記得,信差一回來,馬上帶他來見我。」 朗叔一口允諾。「我知道,您放心,那兒有那麼多護衛保護,不會有事。」 就算得了朗叔的安慰,黑羽心裡還是忐忑。 他點點頭不說話,只是把玉珮握得死緊。 十日後,黑羽終於攻進皇城下。經幾日截糧圍困,皇城己現食糧短缺的窘境。許多職位低微吃不飽飯的小兵奴婢受不了饑,正一大群一大群冒死往黑羽軍隊逃。開頭靖王知悉,還曾下達誅殺令——誰敢踏出城門一步,一律滿門抄斬!可時間日久連皇宮膳時也成問題時,他也無暇顧及他人了。 「你們端來這什麼東西?」 方纔起身的靖王怒瞪著眼前菜餚,他堂堂一個蒲澤國王,一餐菜色竟然是醃菜蘿蔔跟一碟燉肉?!成何體統! 負責伺侯的太監慘白了臉。「回稟皇上——御膳房那兒……實在難為無米之炊。」 宮裡食指浩繁,城一圍起,料材便沒法自外邊補進,就算膳房廚子手藝再巧,也沒辦法變出更適恰的御膳。 別說靖王吃得差,像伺侯他的小太監,一天頂多只能吃上一頓,而且吃的還是乾巴巴的硬饅頭。 「豈有此理!」向來驕傲跋扈慣了的靖王怎甘願受此委屈,索性翻桌不吃了。 他氣呼呼一走,小太監即刻跪下,抓著掉在地上的菜餚囫圇吃下,他實在太餓,太餓,再也顧不得什麼宮廷規矩——皇宮內情況之悲慘,可見一斑。 靖王一路步出宮殿,轉頭四顧,處處可見餓得體乏力虛的衛士頹坐在廓角——老天,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難道真被佔星官說中,「熒惑守心」意表皇帝有難,難道老天當真要亡他黑靖? 不、不! 靖王仍想做困獸之鬥,就在這時,他早先派遣出去的禁衛軍,終於送回了好消息。 一行十人自秘道潛進皇城,手裡就抓著手腳嘴巴被布條縛住的翠微。 一連經過五日奔波,穿在她身上的碧色衣衫早己殘破骯髒,原本梳理整齊的黑髮全披散在她頭上,一張白慘的臉毫不見血色,但是那雙眼依舊清澈明亮,猶如兩潭清泉。 靖王步下王座,審視嬌嫩年輕的翠微。 「你們說這丫頭是那傢伙的妻子?」他本以為黑羽的妻子會是什麼艷冠群芳的美人,沒想到,她不過是一株清秀的小白花。 靖王痛恨黑羽,就連提起他名字也不願意。但底下人全明白「那傢伙」指的是誰。 「回稟皇上,是。小的經過再三打探,確認無誤。」 「好!」靖王難得展露歡顏。「備轎,把人給我送到城門上去。」 城門下,黑羽領軍的征討大軍行列整齊,遠看,猶如一塊塊墨黑色的豆腐。黑底繡著金色蒲葵紋樣的大旗迎風招展,氣勢多麼恢宏昂揚。 方纔黑羽送進最後通牒,若靖王願意開門投降,還可保他一條性命;若不,就別怪他不顧念叔侄之情。 時間己然逼近約定的時辰。 「皇叔還是堅持不開城?」高踞馬上的黑羽眺著城門喊道。 堅守在城牆上的衛士各各面有菜色,但因怕靖王降罪,只能強打起精神應付。 「少主。」晉廣將軍在旁喚了聲,提醒他時辰己到。 黑羽看他一眼,點點頭。「我知道——」 正當黑羽抬手,欲下令攻擊時,城門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是靖王。身著鮮黃龍袍的他高高站在城牆上,俯視底下年輕俊朗的黑羽。 叔侄倆闊別二十年再見,黑羽訝於叔叔的疲老,而靖王則是一副驚魂的表情。 這傢伙——靖王望著黑羽,那眉宇氣度——簡直就像他王兄再世。 靖王打從心底覺得驚恐。彷彿又回到二十年前,他舉刀剌進顯王那時刻——那時顯王就是用這雙溫厚如海的黑眼睛,直勾勾瞅著他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