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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佟月    


  如今就算他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什麼不要臉的話,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臉紅也好、手忙腳亂也好,甚至是將飯菜燒焦等種種事件,都不會再發生在她身上。

  但偏偏這男人不會善罷干休。她漠視他、給他冷眼卻完全無濟於事,他始終用那像是在看著新鮮玩物的眼神回望她。

  以往,她若不要他闖入她的私人空間,她也是這樣給他冷臉看,而他就會知趣離開──忿忿地離開。但現在不同了,他不再是那般容易打發……

  她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哪兒出了毛病,怎麼突然像是對她……產生興趣了?

  她放下他的左手,依然沒有看他,只是將掌心朝上,要他把右手給她。她可不要橫過他的身子去探他的右腕,免得被吃豆腐。

  游少觀瞄了那潔白的掌心一眼,很快地伸手輕抓住她的指尖,頭往前一探,在掌心留下一吻。

  啪!這是鳳語箋的回禮──飽滿渾厚、扎扎實實、保證童叟無欺的一巴掌。

  這人的面皮果然厚實得很,打得她手都疼了。但總算是報了仇,光是聽那清脆的聲響,心頭便舒爽得很,然而她的心卻快速奔跳著。

  這男人真是惹人厭到眾人撻伐的地步了!

  「嘿!」游少觀撫著左臉,揚聲抗議著,卻不見絲毫慍色,語氣也隨即軟了下來。「這可是會疼的。」

  鳳語箋默默地瞄了他一眼,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愧疚。疼嗎?疼好啊,就是要他疼得哀爹叫娘。

  不過……挨打還能笑,可見此人中毒之深。

  她還未能得意太久,游少觀像是沒嘗夠苦頭,左手又伸了過去,拉過她方才行兇的那隻手,攤開掌心,滿臉心疼地道:「嘖嘖嘖,你瞧,紅成這樣。」說著還用右手輕輕給她揉著,還幫她吹著氣。「疼吧?」

  見鬼了!鳳語箋自制力十足,強力壓下瞠目結舌的蠢樣,依然以冷眼相對。

  她想要抽回手,但卻在他的抓握下動彈不得,她不悅地凝眉,左手伸至右方腰側,抽出一根銀針,毫不留情地扎進他的左手。

  「嘶!」游少觀咬牙叫出聲。

  那又涼又麻的難受感覺像是自指尖爆出似的,爬滿了他整隻手臂,逼得他不得不放下妻子那柔嫩的小手。

  鳳語箋接收了他的右手,收回心神,三指置於脈搏上。瞄了一眼咬著牙的他,那糾結在一起幾近扭曲的俊臉,讓她的心中湧上一陣快意。

  瞧他還敢不敢造次!不過這男人還頗有骨氣,修養也挺好的,甘願乖乖受罰,不像村裡那些男人受一點傷就你娘他娘地亂罵一通。她還刻意延長了把脈的時間,直到他看似快翻白眼了,這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他的右手,並抽出他左手腕上那支一寸六分的毫針。

  游少觀甩了甩左手,唇角依然透著笑。「如何?我的身體好些了吧?」他的語氣中有些得意洋洋。

  她別過頭,朝外頭嚷了聲。「鈁兒,你在外頭嗎?」

  小小的腳步聲很快地奔了進來。「娘。」

  「記下我所說的,上張老頭屋裡去拿這些藥。熊膽、梅花一錢二分,槐花兩錢半,藏紅花三錢半,白芷、當歸、生地、防風、黃芩各六錢,金銀花一兩二錢……記下了?」幸好這孩子較像她,不似他那土匪老爹。他遺傳到她驚人的記性,她只須說一遍,他便能記牢。

  游鈁之的表情看似有些怪,但仍是乖乖地應道:「記下了。」

  「你教我兒子醫術?他以後可是要當土匪頭兒的,不是大夫哪!」游少觀揚起眉道。

  游鈁之愣了下,看了下爹,又望向娘。「娘,孩兒可以身兼兩職嗎?」

  「當賊也沒啥不好,待在山上落得清靜。」鳳語箋平淡地道。

  這話倒是在游少觀意料之外。他以為她恨透了賊……

  「爹,這下不成問題了。」游鈁之稟報道。

  游少觀沒怎在意地淺笑了下。他知道兒子聰明,同妻子學些他沒法兒教的東西也是好的。

  「傷口不是得換藥了嗎?」他又問向鳳語箋。

  但鳳語箋依然沒理會他,看向兒子。「你賈伯父來了嗎?」她記得賈鄉今兒個要來跟游少觀報告一些村裡最近發生的事情。

  「來過了,方纔還陪我玩呢,但後來秦叔叔來找,就又走了。」

  鳳語箋點點頭,交代著。「去拿藥時順道找你賈伯父一起回來,請他幫你爹換藥。」說著就往外頭走。

  她才不要自投羅網地橫過身子幫他換藥呢!她對趴在他身上讓他享盡豆腐餐的事兒沒什麼興趣。

  「娘您上哪去?」

  「看書去。省得在這兒給人瞎調戲。」她平淡地道,起步離開。

  一直待鳳語箋走遠了,游鈁之才跑到床邊。「爹,娘那帖藥固然具有神效,但您復原的速度可真是快呀,娘方才說您的毒都退得差不多了。」

  游少觀皺眉。「你娘方才不是要你再去抓另一帖藥?」

  游鈁之輕咳了聲,尷尬地搔了搔頭。「娘是說笑的,方纔她說的那帖……是消痔散。」然後,望著爹揚起的眉毛,繼續乾笑著,也只有娘有這種膽子招惹爹了。

  不過說也奇怪,自爹醒來以後,對娘的態度似乎轉變許多,但若說是「轉好」似乎又不甚恰當。只能說爹的話多了些,而他的眼神常常跟著娘的身形移動,好像是……在打著什麼主意似的。

  娘的態度依舊,爹說什麼她多半都不理睬,但若照爹以往的個性,他應該會識趣地閉上嘴,或再補上一個含慍的眼神。

  事實上,以前爹娘鮮少說話,爹壓根兒就不會這樣找娘說話……不會……呃,自討沒趣。

  但……是否因為生病的人悶得慌、要不就是中了這毒脾氣會變好?爹完全不在意娘的沉默,還想盡辦法、講些平日他不會說的話來招惹娘……

  怪了,真是怪了。

  「你娘懂得不少啊!」消痔散,好極了……

  「呃……」游鈁之突地嘴拙起來。

  游少觀瞄了兒子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怕什麼,又不是要你說出你娘不為人知的事情。」

  他妻子的事還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嗎?他自己就能找出答案。

  ***

  「世良叔,什麼叫做調戲啊?」

  游鈁之托著腮幫子,蹲在一旁看秦世良劈柴,眼珠子隨著那把斧頭的起落而移動,一面這麼問道。

  唉,真是沒用。沒想到人高馬大的秦世良叔叔也不過如此,要是爹來啊,這些柴不用一刻鐘便全劈好了。難怪得靠爹給他擋劍,唉!

  「調、調戲?!」秦世良舉高斧頭的手頓住,錯愕地轉過他那汗涔涔的臉。

  「是啊……那是啥意思?」

  秦世良愣愣地放下斧頭,皺著眉,一會搔搔腦袋、一會摳摳下巴。「呃……調戲嘛……調戲就是當男、男人遇上對眼的娘兒們,就同她說、說了一些話……」唉

  呀,這該怎麼解釋啊?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這話,每聽人說起山下的壞人,時常會有這麼一句話出現。可若真要他解釋什麼是調戲,他可不知從何說起。

  「那不是『追求』嗎?」游鈁之更加不解。

  秦世良搔腦袋的動作更大了。「哎呀!那不一樣,追求是好的,調戲是不好的嘛!」

  「叔叔,您到底在說什麼?」游鈁之略瞇著眼眸,皺著眉瞧他。

  「嘖!總之女人呢,會希望人家追求她,而不希望人家調戲她!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游鈁之百般無奈地點頭。他能說「不明白」嗎?瞧叔叔那頭都快搔出個坑了。

  「你是從哪聽來這詞兒的?」秦世良轉身繼續劈柴,又反問道,藉以掩飾自個兒「誤人子弟」的事實。

  「娘說的呀。」

  「你娘說的?」秦世良抹了抹汗,皺眉轉頭瞧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她說爹調戲她。」尚不明白「家醜不外揚」之理的游鈁之據實以告。

  秦世良那把斧頭差點沒揮到自個兒的頭。大哥調戲大嫂?有、有這回事?!

  他聽說那些會調戲婦女的,都是一些錢多事少、游手好閒、沒啥本事的紈褲子弟,要不就是那些嘻皮笑臉、裝瘋賣傻的無賴。這兩者同冷肅、脾氣不大好的頭目都扯不上關係呀。

  若調戲是真,那恐怕日頭就要打東邊……噢不,打西邊出來了。可話又說回來了,大嫂應不是那種會胡亂說話的人哪……

  「鈁之啊,那你娘有沒有說是哪種調戲啊?還是你瞧見你爹做了些什麼?」秦世良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事兒可是好奇得緊。

  打探點新鮮事回去,講給妻子和賈鄉他們聽,省得他們老說他只會吃,沒啥貢獻。

  「我怎麼知道?當時我又不在房裡。」游鈁之好無奈。

  「唉……」打探不到細節的秦世良好生憂鬱。

  「你歎啥氣啊,快點劈柴呀!」游鈁之不耐煩了,嚷道:「我爹還在等你呢。要不就先不要劈了,跟我回去比較要緊!」

  「哎,你哪知道,這差事我已經拖了好些天了,今兒個要是沒劈完,晚些準被廚房裡那些婆娘們嘮叨。」秦世良揮著手表達自己的無奈,接著繼續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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