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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千尋 「你什麼時候又跑出來另一個父親?」弄弄糊塗了。 他席地而坐,勾勾手指頭,弄弄立刻坐到他身旁,蜷起腳,縮在他懷裡。 「我爸爸是個印刷公司的老闆,五十歲那年,娶了二十三歲的母親。 「我母親是大陸女孩,家裡貧困,收下五萬塊人民幣就把女兒嫁來台灣。爸爸相當疼愛母親,尤其在生下我之後,他覺得人生開始有了期盼,他很寵我,別的孩子有的,我擁有更多,所有我對父親的記憶,都是他給予的。 「找記得他第一次買三輪車,回家時高舉車子,想逗我開心的模樣;我記得他帶我去買冰激凌,告訴店員要買最大最貴的那種;我記得他牽著我的手學寫字,我明明寫得歪歪扭扭,他卻拿著簿子逢人便說:瞧,我兒子是天才,才三歲就會寫字……他寵我,寵進骨子裡。」 「然後呢?」 「他抓到我母親的姦情……我母親那樣年輕,不甘願陪著老頭子過一生,她愛上一個面容姣好、年輕、懂得說甜言蜜語的印刷工人,她不斷從丈夫身上挖錢倒貼那個男人,然後東窗事發。 「當我的DNA成了強力的證據,爸爸在盛怒之下將我們趕離家門,從此我們便跟著那個男人。他是我的親生父親,給了我生命,卻恨我入骨的男人。 「在姦情爆發之後,我的親生父親被去職。也許是時運不濟,也許是能力不及,之後,他再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 「於是他恨我和母親拖累他,他覺得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我母親供得起他金錢時,他在我母親面前展露笑臉,但在我們成為累贅之後,他便日日詛咒我們,他用暴力發洩憤恨,他用酒精麻痺自己,直到最後……」 夏雨不說話了,弄弄很清楚那個「最後」是怎麼回事。 她吐氣,靜靜地依偎在他身邊。 「我爸爸是為了道歉而來。這些年他一直在找尋我們母子,他希望母親能夠回頭,願意和他破鏡重圓,他甚至在大陸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他相信,母親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會回到家鄉。爸爸有先見之明,他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個能負責任的人。 「因此他錯過夫殺妻、子殺父的新聞。遍尋不著我們後,他死心,定居在英國,遠離台灣這塊傷心地,直到我的書出版,直到我今年九月份將在英國的那場演講開始做宣傳,直到網路上充斥著對過去事件的討論……」夏雨歎口氣,「他說我眉宇間有著小時候的痕跡。」 「很抱歉,我認錯人,我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罵人。」知錯就道歉,她絕不會推托。 「我沒有阻止你,是因為你的態度讓他明白,這些年我並沒有被虧待,這會降低他的罪惡感,讓他好過些。」 「你這麼好的人,本來就不該被虧待。」 夏雨微笑,用力將她擁入懷裡。許久,他滿足歎息問:「弄弄,你知道每年閃閃為我過生日,要我許願的時候,我都許什麼願望?」 「什麼願望?」 「我說,我不要願望、不要禮物,因為上天已經給了我最好的禮物。」 弄弄在他懷裡笑得愜意而甜蜜。因為啊,他也是她最好、最好的禮物。 咬咬唇,她擠眉弄眼,帶著兩分頑皮問:「Hero,除了這個爸爸和那個坐牢的以外,你還有沒有其他爸爸?」 「問這個做什麼?」 「我要問清楚啊,下次別認錯人、罵錯人。」 「沒有了,我只有這個爸爸,至於蹲在牢裡的那個,我不認為他是爸爸。」 「那好。下回再有自稱你爸爸的人找上門,我不會像今天這麼客氣。」 ……今天她有客氣嗎? 「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用球棒把他K得滿頭包,再翻出我最得意的刀組,拿可以雕花的那把,在他身上劃出各式各樣的創意傷口,數量至少要比你身上的多一倍以上。」 「你不怕被警察追?」 「出獄犯人私闖民宅,我那個叫做正當防衛。」她預謀殺人,預謀得理所當然。 夏雨眉開眼笑,「好。」他慶幸遇上這一家人,慶幸遇上她。 「好什麼?」 「把球棒準備好吧,如果需要幫手,就大喊一聲Hero。」 「沒問題,我們是一體的咩。」 說著,她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他們不只是一體,還是情人,情人可以做的事很多,除了聊天、吃飯、看電影……就算在沒有任何硬體設備的頂樓,還是可以轟轟烈烈做出激昂熱血的大……事業…… *** 如果人們做每件事情都需要有個原因或者對它做出某個結論,那麼她去燙頭髮,可能是因為辦公室裡新加入一個年輕帥哥,風度翮翩、神采風流;而他在錢包裡面塞了兩個保險套,是因為那個妹妹常常在對他說話時笑得滿臉燦爛,於是他猜,需要帶一點「防身用具」,以備不時之需。 而不想結婚的男人,最近卻頻頻打開婚紗店網站,若不是因為他突然碰到驚為天人、死了都要愛的女人,就是搞大女朋友的肚皮,她的父親正在對他發出追殺令。 那……弄弄和夏雨談戀愛這件事呢,它的原因和結論是什麼? 她追不到海齊,退而求其次? 原因太薄弱了。 都會男女因為寂寞催促,在不同地方、不同人身上,試圖尋找一段段新鮮愛情。但弄弄從不曾感到寂寞,那樣一大群家人,他們把她空閒的每寸時間給填得滿滿的。所以寂寞……被否決掉。 因為在那個散步前後,她用盡心思總算想清楚,她對夏雨的感情,不只是喜歡、不只是依賴、不只是安全感,還有很多不能說出口、不敢承認的……愛? 好吧,這個原因勉強成立。那麼再往下推論,為什麼對他的愛不能說出口、不敢承認? 因為夏雨不是普羅大眾,他不要婚姻、不要孩子,而當時年幼無知,一個義氣讚聲,她也把自己歸類於不婚族,她的歸類讓夏雨有了安全感,願意和她進行這場沒有結論的戀愛。 因此,他們熱熱烈烈地發展愛情事件,積極勤奮地將愛情維持在最完美的境界,他們不吵架、不爭鬧,他們講的每句話都充滿幸福的粉紅色泡泡。 他們經常去玩,不管身邊有沒有個插花的胖小子,他們都讓每段旅程充滿甜蜜回憶。 他們在深夜裡私語,他們在彼此身上尋找刺激,他們把共同生活的每一分鐘過得精彩絕倫。 因此,弄弄拚命說服自己,永恆不是一輩子、一生或一世紀,永恆是當下,永恆是夏雨臉上的笑意,永恆是他們相牽相系的手心。 前兩天,海齊很難得地癱在沙發上,身體用一塊毯子包裹起來。 他感冒了,可即使生病,他也不安份地待在房間裡,他是閒不住的人,醫學院的訓練更讓他習慣把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到淋漓盡致。 所以生病歸生病,他還是要佔住沙發中點線,還是要試著找事情做,就算他所做之事沒腦袋、沒意義,也無所謂。 「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排法拉利,一部接一部,而且車門上都繫著緞帶,你會聯想到什麼?」 他發問,但坐在他左手邊的弄弄在看建築雜誌,坐在他右手邊的夏雨在讀報紙上的國際財經版,沒人理他。 他伸出兩條腿,分別踢踢弄弄和夏雨,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將問題再重複一次。 夏雨回答,「經濟起飛,民生富裕指數上揚。」 弄弄回答,「法拉利汽車開新廠,免費請民眾試乘。」 他歎氣,再問:「如果是一排賓士車呢?」 夏雨說:「賓士車在台銷售破千萬,推出新車款。」 弄弄說:「立法委員高票當選,遊街示威。」 海齊二度歎氣。「一排光鮮亮麗的車子,還繫著緞帶,難道不會讓你們聯想到婚禮?你們都交往快十個月了。」 十個月算什麼?有人交往了十年還不是無疾而終。 弄弄大笑,「那麼難的聯想,誰想得到。那我問你一個簡單的,如果一排賓士車中間夾了一台裕隆呢?」 「裕隆跑錯車道?」夏雨回答。 「不是,是奧梨子假蘋果,他以為整型前和整型後大不同,別人看不出來它是裕隆。」 弄弄公佈答案,說完後兩人齊聲大笑。 蕭海齊各瞪兩人一眼。以為他不曉得他們在轉移話題嗎?他是生病不是智缺。 「說說看,有什麼原因讓你們非結婚不可?」他硬是不讓兩人稱心如意。 弄弄瞪他,擺明這個話題不受歡迎。但他不理會,一意孤行要答案,因為這是閃閃交給他的任務,他必須使命必達。 得不到回應他自問自答,「如果有小孩,你們就非結婚不可,就算弄弄無所謂,老爸也不會放過夏雨,閃閃也許會看在相處多年的情份上不動夏雨,但問問、閱閱一定會雇殺手砍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