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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林如是    


  「母后,兒臣只是受一點皮肉之傷,不礙事。」龍天運輕描淡寫帶過。

  「怎麼會不礙事!」隨太后而來的辰平公主說道:「皇上,你是一國之君,自不比尋常。你不保重龍體,卻竟為一名宮女而不顧自己的安危,若有了什麼閃失,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辰平說得沒錯。以後不許你如此胡來……」

  淑妃在一旁,雖未發言,亦甚贊同辰平公主所言。

  太后目光一掃,轉向殷若然,神情嚴厲,甚為惱怒。

  「就是你?」她一看殷若然服發凌亂,一身狼狽,卻因而頗顯得幾分勾人的風姿,憎厭地皺起眉,口氣冷峻說:「你小小一名宮女,不思本分,竟敢蠱惑迷誘皇上,讓皇上以身涉險,罪不可赦!」

  殷若然尚不及為自己辯解,龍天運先就搶急開口說道:「母后,這事與若然無關。因為那匹黃鬃烈馬突然發足狂奔,兒臣怕烈馬傷了眾人,想阻止牠,才會發生這種事。」

  「皇上,你明明就是為了救這宮女才受傷的,竟還如此袒護她!」辰平公主大表不滿。口口聲聲宮女,言內意外皆在提醒殷若然身份的卑微。

  「皇姊,朕已經說了,這不關若然的事。」龍天運冷視著辰平公主。

  太后為此事本就覺得憤怒,龍天運一意維護殷若然,更是惹她生氣,怒道:「不管皇上怎麼說,這些事到底都是因她而起,我絕不會輕饒她。來人啊!把人拖下去!」

  「住手。」龍天運橫眼一掃,語氣平淡。「母后,若然並沒有犯什麼過錯,請看在兒臣的分上,莫再追究。」

  太后猶豫一下。淑妃見狀,亦為殷若然說情,道:「太后殿下,皇上都這麼說了,請殿下就別再深究。」

  杜邑侯妃暗瞪了女兒一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她鋪路打算,這個傻丫頭卻渾然不知,竟還幫殷若然說話。

  殷若然垂著頭,默不吭聲。要殺要剮,不是她求饒就能躲得過,此時此刻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

  難怪當年父親會放棄仕途,而隱歸鄉野。

  「母后——」太后猶豫不定。辰平公主又想挑撥,太后舉起手阻止她,說道:

  「罷了,我就饒她這一回。」一臉嚴厲地對著殷若然。「你聽好,以後不准再巧言妖媚地迷惑皇上。若敢再犯,我絕不輕饒!」「多謝母后。」龍天運淡淡答謝。

  「多謝太后殿下大恩。」殷若然垂首恭敬謝恩。

  「母后!」辰平公主踩腳不依。

  龍天運警告地瞪辰平公主一眼,連帶掃過杜邑侯妃。杜邑侯妃心裡有數,聰明地不作聲。

  「擺駕回宮吧。」太后放棄追究,下令回宮。

  淑妃依依不捨,目光戀著龍天運,輕聲說道:「皇上受了傷,需有人侍候,不如臣妾留下來照顧皇上。」

  「淑妃好意,朕心領了。朕有太醫悉心照料,淑妃還是回宮休息吧。等朕傷好了,再去看望淑妃。」

  淑妃一抹紅暈飛上了臉,染得酡紅的嬌靨,抿了羞,低笑不語。

  殷若然悄悄抬眼,臉色未動。皇帝與妃嬪如此繾綣。也是,後宮佳麗三千,三千寵愛,三千繾綣,若作為妃嬪中的一人,就得與三千佳麗爭奪皇帝的寵愛,或分享那繾綣。

  他對待她,她之於他,也不過就跟那三千妃嬪一樣吧?

  太后等人離開後,龍天運拉過殷若然。「若然,你放心,只要朕在,朕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又是朕……怕是他又不自覺了吧。你呀我地平常百姓夫妻間的暖樂後,這個「朕」總會冒出來提醒她——再柔情,再蜜語,再溫心,再輾轉,到底只是三千里的一分。

  殷若然縮回手,抿嘴不語。

  「怎麼了?」龍天運臉色微微一變。

  「沒事。皇上請好好的休息吧。」她淡淡一笑,一邊退出去。

  她爹娘不擅營生,不事經營,害得她這個女兒老是要擔心操持一家生計。所以她很明白,就算不是被困在皇宮內院、煙鎖重樓,即使有什麼自在而無種種束縛,都不過是假象,最後還是要面對柴米油鹽的生活。生活便是生計,都離不開種種張羅。與其那樣,倒不如在富貴人家過富貴生活。想想,就算不被關在皇宮內院裡,而生活在鄉村野地,也是被局限在一方的小土地上,反倒不如皇林園池廣闊宜人。

  然而,像她爹娘那般,遇上一份緣定,然後也以全心和全意傾付,一生不渝,單純而素樸,那卻是求不來的。

  「真好……」不禁喃喃,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你想去哪?」龍天運猛然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腳步一個不穩,跌入他懷中。

  「皇上受了傷,該好好休養,若然不敢多煩擾皇上。」

  「朕為你受的這個苦,若然,你可感受到?」肉體苦,心也苦。

  「太醫說皇上吉人天相,傷勢所幸不嚴重,休息幾日便能痊癒,皇上不必憂心。」

  說得龍天運要恨起來,狠狠瞪著她。她就不肯瞭解他的心嗎?他心的苦——要她的身子容易,但他不要沒有心的軀殼。他要更多、更深刻。他要,她為他傾心、癡戀他的那顆心。

  湯藥送來。龍天運狠狠盯著殷若然。「朕受傷,需要人服侍。」

  太醫連忙囑咐侍女。龍天運低喝:「朕不要任何人,朕要她服侍。」

  殷若然只得接過湯藥餵他。他喝一口湯藥,猛然拉過她,將嘴裡的湯藥過到她嘴裡——他要她也嘗嘗他所嘗的苦。那個苦,他心的苦。

  喝了藥後,因湯藥鎮眠之故,龍天運沉沉睡去。殷若然悄然到太醫身前,低聲問道:「大人,皇上的傷勢真的那麼嚴重嗎?」

  「你……」太醫一愣。「你想問什麼?」

  「大人請勿見怪,皇上救了我,我只是擔心皇上的傷勢而已。」

  雖是如此說,從那神情太醫明瞭她大概心裡已有數。點個頭,並未直接回答,語重心長說道:

  「不管皇上傷勢如何,皇上擋在失控狂奔的烈馬前,是極其危險的。那一踢,失之毫釐,皇上極可能會被馬蹄踢傷心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若然小姐。皇上那時可是不惜性命危險。」

  聽得殷若然一怔。「唔……」龍天運噫動一聲。

  太醫連忙上前,為皇帝診脈。抬頭對殷若然說道:「皇上脈象平穩,已無大礙,再休養幾日便可。」

  殷若然默默坐在龍天運身旁,看著那沉睡中仍不展的龍顏。

  第12章(1)

  因為有牽繫,所以有憐惜;因為懷衷曲,所以生愁緒。前生情,今世意,所以萍水相逢離散後又重聚;情成癡,意深濃,所以邂逅成定相共成注,愛怨癡慕皆為償情。

  是這樣嗎?殷若然怔怔看著桌上的紅燭,燭火一閃一閃,光影不定地映照著她的失神。她已經這樣看著那紅燭很久了。

  心底那些大大小小擱淺著的情愫,游絲般地穿透她的心田,每教她不提防,便如此陷入怔忡。她在猶豫,感情有痛,像情花裡的荊棘,百般教人為難。燭火猛一陣搖曳。她回過神,歎了一口氣。又是一怔。

  真是。她對自己搖頭。她怎麼愈來愈像莫愁姐了。不知莫愁姐、奶娘與小紅過得可好?

  「小姐,建章宮命人送來了一碗參湯。」翠竹進來,高興地稟報。

  太后送來的?殷若然大為訝異,覺得奇怪。「小姐,這表示太后接受小姐了吧,恭喜小姐。」翠竹連連恭喜。

  殷若然細思片刻,吩咐翠竹道:「讓人請皇上過來,就說是今晚月色宜人,我準備了一桌佳餚宴請皇上,共賞明月。」

  「是的,小姐。」

  過一會,龍天運悄然出現,神色愉悅,不想殷若然會主動相邀。「多謝皇上駕臨。」殷若然笑吟吟地,「皇上,建章宮遣人送來人參湯,恰逢今夜月色大好,若然想與皇上共享。」

  「母后命人送來的?」太后回心轉意了?龍天運不動聲色,看著笑得可人的殷若然,若有所思。

  「皇上,你嘗嘗。來,我來餵你喝吧。」端過人參湯,仍是笑吟吟。龍天運看著她,張開口,她噙滿笑,餵他喝了一口。

  而後,龍天運靜靜看著她,靜靜不說話,像在等待什麼。殷若然笑容收斂,隨著他的安靜而沉默。兩人就那樣對看,互看進彼此眼裡的許多不明之言。

  「你為什麼要喝了?」殷若然突然開口。「因為你餵我喝了。」

  過了片刻,龍天運俊靜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起來,滾下臥榻。

  「我馬上叫人請太醫過來——」

  「不必了。」龍天運抓住她的手阻止她驚動任何人。「別驚動任何人,我馬上就會沒事。」那聲「我」,極是柔情。

  果然沒錯,建章宮突然差人送參湯來不是好事。幸好只喝了一口,這點毒性等毒質散去,過兩日就沒事。為了提防這種事情發生,從他身為東宮開始,每日就服用一丁點毒粉,讓身體對毒物產生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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