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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光    


  現在呢,夫子正在講經說道,她小小丫鬢一枚,自然是到外頭涼快。

  本來精神還不錯的,但是聽夫子說著說著,周公就來到她面前,準備找她廝殺一場。

  「哪裡來的為什麼?!」

  夫子震耳欲聾的吼聲把棋盤剛擺定的周公嚇跑,花弄月也迷迷糊糊地回神。

  搞什麼?罵小孩有必要這麼凶嗎?

  如鳳好不容易讓她教得開朗一點,口氣那麼差,是想要再把她嚇回殼裡嗎?

  「可是、可是……就是……為什麼啊?」軒轅如鳳被夫子的怒焰嚇得縮起來,大大的水眸下意識地尋找著花弄月的身影。

  「這天經地義的事,何需問為什麼?」夫子一臉鄙夷,恍若她是多麼上不了牆的糞土。

  半個身子倚過窗台,花弄月神色微沉地瞪著夫子。

  這夫子會不會太不客氣了一點?要是在現代,她會到教育委員會告他。

  「可是、可是弄月說……弄月說……」她話語破碎,淚水在眸底打轉,對上花弄月在窗外握拳打氣的動作,她用力地吸了吸氣。

  弄月說,人人生而平等,不用怕他,就算他是夫子,也不用怕……對,不怕不怕,勇敢抬眼對上夫子——

  嗚嗚∼∼夫子好凶,她怕伯……

  「誰是弄月?」夫子等了老半天等不到下文,不耐的又吼。

  「我。」花弄月懶懶舉手。

  「一介賤民。」夫子一對鼠眼猙獰瞇起。

  一、介、賤、民?誰?她?是她嗎?「你又好到哪裡去了?」

  「賤民豈可與本秀才相比!」

  「你好大的威風呀,秀才先生!」都已經發白的老伯伯了,敢在她面前說秀才,實在是夠了。

  「你!一等賤婢!」

  賤婢?!秀才罵人也不怎麼有品嘛!「我才想罵你老糊塗,才多大的孩子,你教女誡?」

  六歲的娃兒懂什麼?說說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她還比較懂一點,還直問著王子長什麼樣子。

  昨晚如鳳這樣問她時,她想也沒想地說像她爹——肯定是身邊沒男人可比較,她才會脫口而出。

  但她這麼說時,如鳳卻說,這樣的王子她不要。

  哎,由此可見,這孩子的心靈飽受創傷,而這死腦筋的夫子居然還教她女誡!若她沒記錯,唐朝這時期可謂是女人意識最抬頭的時期了,怎麼還這麼迂腐?

  「為免她犯了和她娘同樣的錯誤,我當然得先教她女誡。」夫子惱聲道。

  花弄月抓回心神瞪他。「什麼意思?」如鳳的娘不是難產死的嗎?

  「還裝蒜呢!這太原郡裡有誰不知道,軒轅莊的莊主夫人紅杏出牆,被莊主發現後,與姘夫立地處決,身首異處的丟到後山喂狼呢。莊主原本就不算是良善之輩,妻子出了這事,弄得滿城皆知,他的臉要擱到哪去?他無官但勢大,想要解決家醜,太原府牧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花弄月瞠圓水眸,驀地想起翁老曾經說過,若惹莊主不快,小心性命不保,原來如鳳的娘並非難產,而是……

  她怒然抬眼瞪去。「你為人師表,卻在孩子面前說父母的是非八卦,你當什麼老師?要給你這種人教,倒不如由我來教!」不管事實為何,這種事不該在孩子面前提。

  「你!」夫子被罵得臉色發青又發白,一張老嘴抿了又抿,最後悻悻然地道:「咱們就請莊主評理!」

  「走!」誰怕誰?

  臨走前,花弄月不忘先安撫一下如鳳,才小跑步地跟上夫子的腳步。

  可畢竟人家是男人,雖說年紀有點大,但腳程還是比她這個依賴交通工具慣了的小女人要快得多了。

  也因此剛踏進主院正廳,便見軒轅徹陰沉著竣臉,直瞅著她,恍若在等她解釋。

  哎呀,這沒道德的夫子到底是在他面前說了什麼,讓他用這種眼神看她?不過才短短月餘不見,一定要變得這麼生疏嗎?

  「既然莊主府上有如此伶牙俐齒的丫鬟,又何必勞動本秀才來此?」

  「秀才也沒多威風。」如果是十五歲中秀才,她就給他拍拍手,都已經五十了還是個秀才,會不會太不長進了一點。

  「你!」夫子氣得老臉漲紅。

  花弄月不甘示弱地瞪他,餘光瞥見軒轅徹慢條斯理地抬起手,而一旁的數宇則臉色發白,像在怕什麼似的。

  怕什麼?她又沒怎樣。可花弄月不明白,數宇怕的不是她出事,而是她出了亂子,惹莊主不悅,府裡的下人全都會遭殃。

  「弄月,你可知秀才雖無官職,卻是鄉里士紳,你出言不遜,是要上衙門挨板子的。」軒轅徹臉色平和,但厲眸流轉的光痕卻教人不寒而慄。

  「嗄?」不會吧?

  夫子在旁很跩地哼笑起來。

  哇咧小人當道!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但,若你有過人的才華,自然是無罪,不過即使如此,身為女子,你也該守婦言之道才是。」淺啜涼茶,軒轅徹懶聲說。

  言下之意,只要她的文采比夫子強,在他面前就可以「喬」成無罪?但就算無罪,她也不得對夫子太無禮,因為要給夫子面子,大伙才能相安無事?他的話語在她腦海裡自動翻譯。

  不知道她有沒有猜錯,但不管怎樣,這種夫子不適合教如鳳。

  打定主意,她有禮地丟出戰書。「夫子,咱們來吟詩作對吧。」只要不拿筆,不管怎麼比,都是她勝算較大。

  「就憑你?」夫子狗眼看人低,以折扇掩唇,笑得很得意。

  「是,就憑我!」

  「別說我欺你,就你先吟吧。」

  她看向軒轅徹,見他狀似不在意地飲茶,便輕咳兩聲,有模有樣地比出了兩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她邊說邊搖頭晃腦,不忘學古人東指西指,一副才華洋溢,才高八斗的跩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話落,夫子手上的折扇掉了,就連下巴也掉了,差一點點,眼珠子也瞪得快掉了。

  軒轅徹則被她震愕得說不出話。他雖是一方商賈,但詩賦文學自有一定程度,這丫頭看帳也成,文才也夠,到底是何方神聖?!

  花弄月負手而立,深呼吸平復情緒,再緩緩轉身,睇向在場三人,確定自己應該是徹底把夫子的狂妄全給打散了才是。

  「我走!」最後夫子連折扇都不撿了,垂著臉跑步離去,像是無臉見人。

  還好、還好,她還有一首李白的靜夜思可以唬唬人,若再要拚,只好把壓箱底的遊子吟給端出來一較高下了。

  只是,這個時候李白出生了嗎?

  管他的,先借來用一用就對了。

  心滿意足地咧嘴笑著,花弄月壓根沒發覺軒轅徹深沉的眸子自始至終都繞在她身上,像頭最兇猛的獸已盯上最上等的獵物。

  「呃……我做錯了嗎?」過了好久,整個大廳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嫌吵雜,逼得她不得不開口。

  軒轅徹瞧她一頭長髮以木簪穿過,挽成懶人髻,幾繒鬈曲的發尾自後腦勺垂落,更有幾繒落在飽滿額際與香嫩腮邊,竟有幾分水媚,再加上她身穿綴花半臂,外搭件霞色帔帛,大結帶繫在腰上,蓮步款移,長裙曳地搖擺,整個人清靈得像是隨時都會竄上天際。

  為何刻意一月不相見,胸口這種古怪的感覺還是折磨著他?他可以忍著不與她見面,為何卻受不住再見她時的狂喜和不安?

  為何要讓他如此不安?為何他查不到她的任何底細?

  他身邊的每個人皆是身家清白,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全盤相信,而她,他不想相信,卻死心蹋地信了她每一句話!

  「可是,他說話太苛薄,竟然把夫人紅杏出牆,最後被莊主處死的事都說給如鳳聽,身為教育者,他實在很失敗。」見他目不轉睛地瞅著自己,她猜想,他大概還是認為她做得太過火了。

  突地,現場響起抽氣聲,花弄月不解的看向臉色已經刷白,好像隨時都準備倒地昏厥的數宇。

  天啊,她剛才說了什麼?!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魯莽。

  用力咬緊牙關,水眸很輕很輕地瞟向軒轅徹,發現他面色陰鷙,好像隨時會把她拖到後山喂狼一樣。

  「你也信了他的話?」那噪音是弔詭的輕柔,但她卻瞧見那話是從牙縫中硬擠出的,就連神色也冷峻凶狠得很。

  「我沒信!」她脫口急嚷著。

  「你明明說了!」手中的西域琉璃杯在他掌心碎成細末。

  「那是夫子說的!」

  「你信了!」

  「我沒信!我正要問你呢!」

  一來一往,針鋒相對且勢均力敵,看得數宇冷汗直流,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

  這是第一次,膽敢有人和莊主頂嘴,而且如此理直氣壯,氣勢磅礡,他差一點點就要鼓掌叫好了。

  「你要問我什麼?」沉下眉眼,他的神色冷得猶若山中妖魅,唇角浮現戲謔自嘲的冷笑。

  問他的妻子為何與人勾搭上?問他這個良人未免太窩囊?問他是如何狠心殺了那對狗男女?!

  花弄月深吸口氣,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啞聲問:「我只想問,你是不是因為夫人,所以才不理如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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