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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湛露    


  她揚起眉毛,「你以為我像閻羅,還是覺得我叫閻羅比較合適?」

  「不是,不是。」他忙著擺手,苦笑道:「只是搞不清楚姑娘的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

  「知無不言的言,籐蘿纏繞的蘿。」她剛說完,記憶深處恍若裂了一道痕。

  閻羅?這個名字聽來好熟……熟到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掙脫而出。

  「言蘿姑娘,那我先過去給她們畫畫,你肚子餓不餓?我請人幫你送些吃的過來。」

  「不用。」她再次拒絕,「我從不在外面亂吃東西。」

  「好,那你先休息。」他退出去,細心地關上房門。

  言蘿沒有重新躺下,她翻起身走到窗邊,將一支小小的竹笛放在口邊,剛要吹響,卻見樓下穿梭的人群中有幾隊官兵跑過。她的動作立刻頓住,退開窗邊。

  真討厭,這群揮之不去的跟屁蟲,總是如影隨形的跟在她後面,趕都趕不走。

  「姑娘起來啦,要不要喝碗甜湯?」門又開了,進來的是個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一雙精明的眼滴溜溜地在言蘿身上打轉。

  言蘿冷冷地說:「你再轉眼珠子,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摳出來。」

  「哎呀,你這姑娘說話怎麼這麼不客氣,你和官公子流落在外可是我好心收留你們。再說我這裡又不是客棧,到現在為止我都沒和你們要過一文錢呢,看姑娘你人漂漂亮亮,以為你是知書達理的人,沒想到你的嘴巴這麼惡毒,哪有人一見面就說要摳救命恩人眼珠子的……」

  鴇兒的口水滿天飛,言蘿必須強壓住自己的怒氣,將一錠黃澄澄的金子扔過去,「夠了吧?別再進來,我不需要人伺候。」

  鴇兒一見到金子立刻眉開眼笑,連聲著說:「是是,姑娘,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難怪他會挑這麼一個地方。」待鴇兒走後,言蘿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這裡的女人和他一樣聒噪,想找個清靜又省心的地方怎麼就這麼難。」

  再度走到窗邊,那些官兵已經走遠,她推開窗子,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 ☆ ☆ ☆ ☆ ☆ ☆ ☆ ☆ ☆ ☆ ☆ ☆ ☆

  恨生宮內無宮人,離愁谷中盡冤魂。

  這本是江湖中近年流傳的兩句讓人心驚肉跳的打油詩,說的是江湖中兩個新近崛起的奇女子。

  恨生宮的宮主是言蘿,離愁谷的谷主名仇無垢。

  恨生宮名為「宮」,但只是一個外人不曾進入的空墓,據說恨生宮宮主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身邊並沒有任伺宮人或隨從。

  而離愁谷就在恨生宮相去不遠的山谷之中,多少年來,離愁谷就是武林人士的禁地。如今因為恨生宮和它做了鄰居,這一帶更成為許多人夜不能寐,聞風喪膽的鬼域了。

  據說恨生宮宮主殺人如麻,稍有不順眼就以寶劍相向,少有人能在她的劍下逃出十招以外。

  離愁谷之所以讓人頭疼,是因為離愁谷向來是蛇蟲鼠蟻環繞的一座毒谷,谷主仇無垢用毒之精妙,天下少有人能解破。

  ☆ ☆ ☆ ☆ ☆ ☆ ☆ ☆ ☆ ☆ ☆ ☆ ☆ ☆

  「谷主,宮主來訪。」

  今日仇無垢剛剛睡醒,就有谷中婢女前來稟報。仇無垢淡淡一笑,「請吧。」

  「天都大亮了,你怎麼還在賴床?」言蘿大步走進來,看到仇無垢披著睡衣,長髮垂地,懶洋洋地沒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得皺起了眉,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給我看看這道傷口裡的毒性還在不在。」

  仇無垢瞥了眼她手臂上已經呈暗紅色的傷痕,「無妨了,這種小毒藥很容易清除乾淨,怎麼,你又殺誰去了?」

  「上個月搶了幾艘官船的那群河盜。」言蘿用手指按壓著傷口,「沒想到這些傢伙臨死前還要射我一箭。」

  「你身上沒有帶著我給你的萬靈解藥嗎?」

  「沒有,上次對付無戒和尚的時候,給了被他迷姦的那個女孩子吃了。」

  仇無垢又看了一眼,「那你是怎麼去毒的?」

  「一個酸秀才背我去看醫的。」

  「酸秀才?」仇無垢一彎柳眉懶懶地挑起,「記得你向來很討厭那種人。」

  「這一個更招人討厭,只是我當時毒發,身邊也只有他,算是被他救了一命吧。」言蘿巡了一下四周,看到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最近有什麼新制的毒藥?」

  見她要伸手去摸,仇無垢忙道:「別動!那瓶子上面有毒。」

  言蘿不由得嚇了一跳,「你現在製毒越來越不要命了,下在這種地方萬一毒到自己怎麼辦?」

  「不出奇招怎麼贏那個人。」

  「你這每年一賭還沒有玩夠啊?」言蘿不以為然地搖頭,「要他死很容易,要他出醜也很容易,這種比試的方法卻是最累最麻煩的,不明白你怎麼會堅持十年?」

  仇無垢慢慢地梳起自己烏黑亮麗的長髮,淡笑道:「你若是想讓一個人對你心悅誠服,自然會千方百計地要打倒他才能讓他甘心。」

  「我若想打倒誰,只要一劍出去對方就要求饒了。」言蘿自信地撫摸著自己的劍鞘,「最多三天,絕不會給他十年的時間。」

  「那你得到的就只是一個死人,又有什麼意思?」

  仇無垢終於將長髮盤繞成髻,露出那張因為長年不見陽光而過份蒼白的面孔,配以她那雙從來都無波無緒的灰眸,以及黑如烏木的長髮,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縹緲不見的影子,陰陰的,又帶著一縷暗香,撩人心魄。

  仇無垢叫婢女端來熱茶,順口吩咐,「下次不要用瓷杯,換黃楊木的來,否則我茶裡的藥性不能發作。」

  言蘿剛要喝茶,聽她這麼一說又不敢亂動了,「你茶裡還下了藥?」

  仇無垢笑著一手扶著她的肩膀,「放心,只是滋補身體用的,有毒的茶我怎麼會用來招待你這位貴客?這次追擊的路上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她哼了一聲,「能有什麼事情會讓我覺得有趣,世上可殺的惡人還是那麼多,官兵也總在沒完沒了地追捕我,好不容易想喘口氣,又遇到一個酸文假醋的人,對著我『小生』來『小生』去,讓我討厭得直接一耳光打過去。」

  「啊?」仇無垢微微吃驚,雖然知道密友的脾氣不好,但是不好到這種程度她倒沒想到。「平白無故地你就打人家耳光,言蘿,是不是需要我給你調理一些舒心平氣的藥才好?」

  「你那些藥從來只有殺人的,哪副藥是真的能給人吃的?」言蘿繼續哼道:「而且我打他也不全是因為他說話酸,是他那雙眼睛……讓我看了就來氣,厭惡到了極點。」

  「眼睛,什麼樣的眼睛?色迷迷還是賊兮兮,抑或是三角眼?」

  「都不是,」言蘿凝眉想著那張清俊的臉,「不是說他的眼睛長得難看,只是他笑起來的樣子……」

  看她如此煩悶,仇無垢掩口取笑她,「說他眼睛讓你生氣,還說他說話酸文假醋,現在又說他笑起來的樣子惹到你……難得你看人看得如此仔細。」

  「看得仔細是希望下次再遇到他時能立刻繞走。」言蘿鄙視她的戲謔,「你可別想歪了。」

  「我什麼都沒想歪,只是就事論事而已,那麼看來,這個人就是你此次出去遇到的有趣的事了。」

  「你非要說這是有趣我也沒辦法,只盼著這樣『有趣』的事情,老天別讓我再遇到。」

  「那也容易得很,其實你早就該讓自己省心些,宮裡……」

  「別和我提宮裡,」言蘿一擺手打斷她的話,眉頭蹙得更緊,「那種地方還不如江湖,根本不是人待的。」

  仇無垢斜睨著她,「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自建恨生宮,讓這麼多人整天宮主宮主的叫著你,難道你做『宮主』做不夠嗎?」

  「你以為我願意聽他們叫我『宮主』?原本我那裡叫恨生地府,是前朝一位皇帝給自己修建的墓穴,後來這麼多年都棄置不用,我看那裡還算乾淨,各種東西都一應俱全,就和父王討了來做自己的秘密居所,誰想到江湖上的人亂傳名字,傳成了恨生地宮,到最後連『地』字都不要了,只叫恨生宮。」

  言蘿向後一躺,倒在仇無垢的床上,「我做了二十年的公主,最恨的,就是『公主』這兩個字,所以,以後讓你的婢女也別再叫我『宮主』了,免得惹我生氣。」

  「你是我見過最愛生氣的人。」仇無垢的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哪來那麼大的怨氣,看誰都不順眼。」

  「我也不知道。」言蘿怔怔地看著房頂,「每天都會有許多無明火想找人發洩,殺一個人,就會痛快一些,但是痛快之後是更加的鬱悶。」

  她呆呆地停了好一會兒,忽然翻起身,很認真地說:「無垢,如果你真能配出什麼舒心平氣的藥就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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