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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惜之    


  「是啊,我們不富裕,但家人都開心、平安、健康,足夠了。」

  「說說你帶小孩的經驗吧!」他愛聽她的故事,故事溫馨得教人心動。

  曲央合作,偏頭想想,說:「曲平愛吃糖,滿口爛牙,媽媽不准吃,他就大哭大鬧,有次我靈機一動,從木炭上敲下來兩小塊碎渣,趁曲平睡覺時放到枕頭邊,他醒來嚇壞了,以為是自己的爛牙齒,哭半天,下決心改掉吃糖習慣。換你。」

  「換我?什麼意思?」

  「故事交換故事,公平!」

  有道理。紀驤說:「前年我和子翔到義大利工作,才進飯店就有個熱情的義大利女孩看上子翔,偏偏她不是子翔的型,子翔一眼瞧中站在路邊的吉普賽女郎,巴著人家不放。他語言不通,但用了世界通用的戀愛語言。」

  「什麼叫做世界通用的戀愛語言。」

  「那是子翔的理論——巧克力和玫瑰花。」

  「哦。」懂了,下回她會為他做巧克力蛋糕,為他插一瓶酒紅玫瑰。

  「吉普賽女郎收下了,子翔認為自己很有希望。」

  「然後?發展出一段纏綿悱惻的異國戀曲?」曲央眼睛發光。

  見狀,紀驤大笑,原來所有女生聽到愛情都難免眼睛一亮。

  「女郎指指子翔手上的鑽表。」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想笑,風流王子認栽,那是他人生頭一遭。

  「子翔給了?」

  「當然,不過是手錶,子翔沒看在眼裡。」

  「然後呢?」好像越來越精彩,她坐直身,緊盯他的表情。

  「女郎要了手錶、要了鋼筆,還要了他的皮夾和他的西裝外套。他著魔似地,一樣一樣剝下來給對方。」

  「你當時在旁邊?」

  「在。」

  「為什麼不阻止他?」

  「要我放棄看好戲機會,不!那是我難得的娛樂。」

  「你是個很糟糕的朋友,然後呢?」

  「然後吉普賽女郎一樣一樣把子翔身上的東西,交給身旁的小孩,最後,她說一句我們聽不懂的話,就跑掉了。」

  「怎麼會?太扯!」

  「後來,那位對子翔熱情的義大利女孩說,那五個小孩都是吉普賽女郎的兒女,而她的丈夫是個酒鬼,可憐的子翔當場夢碎。」

  沒有同情心的兩個男女同聲大笑,她笑進他懷抱問,他把她的笑容擁入胸前,不熟的兩個人突然熟了一百年,距離縮減、面具拋棄,他們把真面目送給彼此。

  就這樣,他們聊到深更、他們在隔天第一聲響炮裡,在同一張床上清醒。

  第四章

  時序匆匆,年節過去、新學期開啟,沒多久,清明的腳步加入。

  凡中國節慶,曲央家裡照例忙,菜市場人山人海,方家爸媽爺奶全派上場,掃墓的工作只好落在曲央、曲平和曲易身上。

  怕塞車,天未透亮他們就上山除草祭祀,整理完後,回到家中已近中午。

  曲央坐在大弟機車後頭,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撥開亂飛長髮。她頭髮很長了,好幾次想到美容院燙個精神髮型,可紀驤的話言猶在耳,讓她遲遲不動作。

  他說:「你得天獨厚,有一頭又黑又亮長髮,要是能留到八十歲就好了。」

  她明白他是隨口說說,但她把話人心,刻入記憶區。

  過年後,她和紀驤突然很有話聊,沉默的紀驤不再被動式回話,偶爾,他也會勾起新話題,

  他說子翔的風流史最有趣,他用琳琅滿目來形容子翔一夜情。他也提自己和子翔對芃芃的關心及擔憂,和三人一起長大的回憶。

  漸漸地,紀驤學會同她分享心情,他們去看電影、逛街,曲央不愛買東西,但她讓紀驤覺得逛街很有趣。他們常有相同看法,不管是社會事件或電影心得,這種共同性,讓他們更喜歡找對方談話。

  「姊,你看,誰站在我們家門前?」曲平才說完,曲易的摩托車猛催油,衝到前頭。

  偏過身子,曲央往前看——是紀驤,他來做什麼?

  曲易停妥摩托車,熱絡地搭住紀驤肩膀,說:「紀驤哥,你該不會真要追我們家老大吧?我警告過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話才說完,跳下車的曲央走來,往他頭上順勢啪出巴掌。「你是哪門子老人?」

  「君子動手不動手。」曲易揉揉後腦,老大真的很暴力。

  「對不起,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我和小人是同一掛的。」曲央微笑。

  曲平瞪小弟一眼。白癡,大姊有人追,他們該放鞭炮,不是扯後腿,試問,身邊養隻母老虎,有動物園肯收容,你會不會拍手慶祝?

  「紀驤哥,要不要到裡面坐?」

  還是曲平家教好。

  「不了,我有重要的事找央央。」

  央央,很親衁犖朁I法,他跟芃芃喊慣了。

  「央央……哦央央央央……」

  曲易討人厭的性格再度發作,曲平二話不說,勾著小弟的脖子往屋裡走,放下一句:「那紀驤和大姊聊,我們先進去了。」

  笑睇弟弟們的背影,曲央回身,看見他凝肅表情。

  「怎麼啦?你好像很生氣。」

  他用力吐氣說:「芃芃回來了。」

  「很好啊,你為什麼用這種口氣說話?」

  芃芃回來,對他好、對她差,這代表他們的獨處消滅,代表她即將退位,因為他的寂寞有女主角相陪,再不需要配角填補空間。這麼好的事,他幹嘛一臉忿忿不平?

  「芃芃受傷,全身上下到處深深淺淺的瘀傷,她不看醫生,也不願意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情,她只要找你。」紀驤埋怨。

  對芃芃最好的人不是他和子翔嗎?幾時起,她的心事只對央央說明?

  芃芃哭倒在子翔懷裡,聲聲喚央央,彷彿她的委屈只有央央能收容,他有點吃醋。但怎麼可以?她是央央啊,體貼大方,事事為人著想的央央。別說芃芃,她不也一併收納他的心傷?

  「你先走,我拿了包包就回去,前面有市場會塞車,你慢慢開,我騎摩托車會比你更快到。」

  「我騎摩托車來的,我載你。」

  連這點都想到了。只要關係到芃芃,他都特別細心留意吧?

  「好。」

  她迅速進屋,拿了小背包,向曲平交代幾聲,便坐上紀驤的車子。

  紀驤替她攏好頭髮、戴上安全帽,抓起她的手緊緊環住自己腰際,正當曲央為著他的動作感到幸福時,他已催油加速,猛向前驅使。

  然後,她明白,他的動作與溫柔無關。

  紀驤肌肉緊繃,他的腎上腺素正大量分泌,曲央對他溫言軟語,他半句都聽不見,他正專心一意,拚命飛奔到芃芃身邊。

  曲央苦笑,四個月的努力,她讓他逐漸心平,芃芃出現,破壞她全數努力。

  怎麼辦?不能怎麼辦,因芃芃是他的最愛,而她不過是知心。

  臉頰靠上他的背脊,她心知肚明,這堵厚實的背不屬於她,他的生命有沒有一個方曲央無所謂,但沒有孫芃芃,注定他的一生缺乏快樂。

  沉沉的心沉入谷底,他不愛她,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劇;她唯能祈求上蒼,讓芃芃愛他,她不要自己的悲劇在他身上上映。

  ☆ ☆ ☆ ☆ ☆ ☆ ☆ ☆ ☆ ☆ ☆ ☆ ☆ ☆

  「芃芃還好嗎?」

  曲央一走出房門,子翔和紀驤同時圍上來,異口同聲。

  「她睡著了。」她給芃芃一點鎮定劑。

  紀驤說得不誇張,她瘦得厲害,而且全身都是傷。

  見到曲央,芃芃迫不及待抱住她,一再強調,她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愛上呂捷,絕對正確。她那麼傷心,曲央無法要求她清醒,更無法對她批評呂捷,說會使用暴力的男人不值得傾心。

  「怎會弄成這樣?」又是異口同聲,焦慮同時在紀驤和子翔臉上。

  她指指廚房,小聲說:「到裡面談,我不想芃芃聽見。」

  「好。」

  兩個大男人用比曲央大上數倍的步伐往廚房方向邁去,她得靠小跑步,才能追得上他們的心急。

  她未走近,就讓紀驤大掌一握,抓進門裡。

  「誰打她?」子翔搶問。

  「為什麼才幾個月就弄成這樣?」紀驤問。

  她推開兩人,坐到椅子上,企圖整理思緒。

  「你說話啊!」三度異口同聲,她明白自己無法隱瞞。

  「首先……我聲明,她很愛呂捷,不管怎樣,都要跟他在一起。」她說得支支吾吾。

  「講這個幹什麼?我想知道的是,誰把她弄得這麼狼狽?」紀驤間。

  「毒品。」她盡力把罪惡從呂捷身上拉開。

  「她吸毒?」

  怎麼可能?子翔、紀驤瞪目結舌。芃芃只是活潑,貪嘗新鮮,她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對啊!

  不!是央央弄錯。

  子翔壓住她的雙肩,沉聲:「就算你是再好的醫生,在沒有做任何檢驗的情況下,都不可以做出這種判斷,何況你不過是實習醫生。」

  「芃芃親口告訴我的。」這不是她的「判斷」,是她的「轉述」。

  「她在說謊!」啪地,子翔捶了一下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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