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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唐歡    


  她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到一間經紀公司當藝人的助理。其實小助理就跟傭人差不多,她負責的藝人是時下最當紅的男明星杜澈,主演過高收視率的偶像劇還有高票房的電影。

  父母說她該找個更好的工作,但她喜歡當每天累得要死的小助理,因為她其實是杜澈的粉絲,從大一開始就喜歡他了,常常參加各種粉絲見面會,然而在熙攘的人群中,他不可能看到她,更不可能記得她,因此當時能天天待在他的身邊,她覺得無比幸福滿足。

  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到她,叫著她的名字,令她緊張得連手裡的包包都拿不穩,嘩啦一下,包包裡的東西全掉了出來,嚇得她連忙蹲下身子去收拾東西,滿臉狼狽。

  他卻忽然注意到了什麼,從那一地的雜亂中撿起了一張照片。

  那是他的照片。

  她抬頭,緊張地僵住身子,狼狽中增添了難堪,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咦,這張照片我自己都沒見過,你從哪裡弄來的?」他笑了,聲音清亮而溫暖,無形地化解了她的尷尬。

  安夏咬了咬唇方道:「我……從網路上。」

  「不錯啊,很盡職的助理,隨時想著給我的粉絲發籤名照。」杜澈笑著,「來,我先簽個名。」

  或許他是真的會錯意,但這樣的說法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也或許他其實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好心地給她找了個台階下。

  無論如何,她都覺得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不枉自己崇拜他這麼多年。

  此時此刻就像當日重現,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與杜澈長著張相同的臉,他拾起小簽的姿勢與杜澈撿起那張照片時一模一樣,然而他卻穿著儒服,肅穆典雅,站在這座古代的大殿裡。

  這一刻安夏有些恍惚,眼前的影像重疊後又分開,她的靈魂也像被割成了兩截。

  她到底是誰?是杜澈的小助理安夏,還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夏和公主?

  她分不清了……

  第二章  相似之人觸心弦(1)

  「公主,杜少傅來了,奴婢該告退了。」一旁的小茹研好墨後,低聲提醒說著。

  杜少傅?眼前這儒雅的男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杜少傅?熙淳和從前的夏和愛慕的人?

  安夏怔了怔,半天沒有回神。

  杜少傅和杜澈居然如此相似,呵,這一刻她才發現他們連姓氏都相同。

  她記得這位少傅的名字叫做杜阡陌吧?他滿腹經綸,看上去彷彿胸有丘壑,沉穩大氣。

  學堂裡一片寂靜,貴女們都正襟危坐地凝視著杜阡陌,滿臉仰慕之情,看來這杜阡陌還真是大眾情人。

  杜阡陌站到講席前,朗聲道:「今天我們來學習《通樂》裡的〈澤歌〉一章。」

  方纔那張飄落在他靴上的小簽,也不知他看仔細了沒有,那上面畫的分明是他的容顏,想必是從前的夏和在上課時偷偷畫的吧,之後夾在課本裡。

  他念道:「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咦,這聽上去好像是《詩經》中的一首,為何卻說是《通樂》?哦,對了,這裡是蕭國,在歷史上也不知是哪朝哪代,許是另一個時空,所以這裡的一切與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彷彿一樣,又彷彿不太一樣。

  「昨日已請各位回去背誦此篇,」杜阡陌詢問,「請問有誰已經背熟?」

  四下鴉雀無聲,很顯然,這些好逸惡勞的貴女們都偷了懶。

  安夏忍不住回答,「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蕑。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她記得,這首詩應該是這樣的,上大學的時候,她念的是中文系,很喜歡《詩經》。假如這真的與《詩經》相同,那她這樣接就不會有錯。

  杜阡陌側目看著她,似乎有些意外,點頭道:「夏和公主背誦得不錯,」又道:「公主這些日子一直在病中,今日才剛復學,沒想到竟如此用功。」

  「少傅過獎,只是正巧從前讀過,便記下了。」她細聲回應。

  他接著問:「那麼公主可否解釋一下這首詩的意思?」

  「說的……是愛戀中的思念之情。」她也不知這樣形容是否妥當,畢竟這裡是古代,保守得很,將愛戀掛在嘴邊,或許不太好。

  四下貴女們果然竊竊私語起來,看來她這樣直白的解釋,讓她們吃了一驚。

  「思念之情只是其一,」杜阡陌倒是正色道:「詩的意義若如此清淺,也不值得讀了。」

  「那麼少傅覺得應該如何解釋?」安夏道:「難道是說后妃之德?」她記得書上提過,從前的老學究們談到《詩經》,總是喜歡扯這些政治之類有的沒有的。

  杜阡陌道:「或許應該是表述后妃對帝王的思念之情。」

  「哦?」安夏微笑,「杜少傅是如此認為的?」

  「後宮嬪妃三千,能面聖者寥寥可數,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杜阡陌講述著,「有美一人,傷如之何,表述了后妃思念君王的心情。」

  安夏不語,本想反駁他一二,但不知為什麼,忽然之間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在座的各位見慣了後宮之事,」杜阡陌溫聲道:「他日出閣,與夫君、妾室之間相處,想必會有類似的苦楚。希望各位好好讀一讀這首詩,體會其中韻味,他日若獨得夫君寵愛,要憶及他人之傷;若不得夫君獨寵,也要心下釋然。」

  一眾少女皆恍然大悟,不由發出細碎的唏噓聲,紛紛對杜阡陌投以青睞的目光。

  安夏的心裡忽然明瞭了。

  怪不得人人都喜歡杜阡陌呢,一首小詩便可看出他不是刻板的老學究,沒有強制教育,反而是溫和勸慰人心,雖然聽上去是要教授婦德,但重在「釋然」二字,要教大家在體諒他人的同時,也要想得開,如此倒是有了一番境界。

  她莞爾,仔細聽他授課。杜阡陌講了幾個關於后妃的小故事,比如呂後把戚夫人砍去手腳做成人彘,比如梅妃失去唐玄宗的寵愛後做了《樓東賦》,都是安夏從前聽過的故事,不過是朝代與人名不同而已。

  貴女們聽得很入迷,瞪大眼睛,隨著故事而情緒起伏,可見這些小故事很吸引人,杜阡陌的講述更吸引人。

  一個時辰過去,彷彿只過了幾分鐘,聽到窗外鐘磬之聲,安夏才察覺已經到了下課的時間。

  貴女們對杜阡陌依依不捨,圍著講席嘰嘰喳喳地問了好些看似與學業有關的問題,這才紛紛散去。

  趁著杜阡陌收拾書卷的空檔,安夏屏息片刻,這才鼓起勇氣步上前去。她低聲道:「杜少傅。」

  「公主。」杜阡陌抬眸看到她,眼中閃現了一絲奇怪的神色,但很快隱去,施禮道:「公主是否對今日所學尚有疑問?」

  她深吸一口氣方道:「杜少傅方才拾到的東西……可否歸還給我呢?」

  「公主是指這個嗎?」他從袖中掏出那張小簽。

  她雙頰不由有些微紅,攤開手來,看著他把小簽擱在她的掌心之中。

  真沒道理,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畫像不是她畫的,她又不曾對他有過什麼非分之想……

  只是他長得太像杜澈,她又離他僅咫尺之遙,心頭不由自主地發熱。

  他忽然問道:「公主是嫌棄在下的課講得不好嗎?」

  「啊?」她一怔,「杜少傅何出此言?」

  「否則為何在課上分神繪畫?」他道:「想必是在下的課講不夠吸引人。」

  「不不不,少傅的課講得引人入勝……」她連忙解釋,生怕他不高興。「這不過是我課餘之時的閒暇之作罷了……」

  天啊,她居然結巴了。

  所以他看出這畫像上的是他嗎?應該沒看出來吧?希望他沒看出來,否則簡直要尷尬死了。

  「少傅可否替我保密?」她小聲地道:「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

  「在下能理解公主也到了適齡之時,何況每日讀的《通樂》裡,有不少篇章名為講后妃之德,實則不過是描述男女之情。」杜阡陌正色道:「公主受此影響,繪此肖像,也是情有可原。」

  他說話真夠直接的,她還以為他會委婉一點呢,所以他到底有沒有看出來這畫像上的是他?

  「只希望公主猶能自重,」他繼續道:「畢竟宮廷之中人多口雜,若是玷污了公主的清譽便不好了。這一次幸好是在下拾得此物,如果落在別人手裡,恐怕會被大作文章。」

  「反正這畫上的人與您挺像的,」安夏索性道:「若被別人看到,我就說其實是在畫您。身為學生,仰慕老師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懶得跟他兜來繞去,不如就此試探他一二,看看他對她……不,是對從前的夏和公主是否也有情意。

  「像我嗎?」他輕輕佻眉,「明眼一看便知不是。」

  啊?他說什麼?分明是一眼望過去就很像他啊!所以是他眼力不好嗎?或者是太遲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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