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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余宛宛    


  這一戰之後,流金國皇室血脈蕩然無存,太后成了瘋人。

  諸侯競相爭王,東方國則運來火藥,利用所有人恐懼的心理,佔領了流金國,流金國人民於是終身為奴,生生世世怨恨著宮傾天所造就的一切災難……

  第5章(1)

  夢,醒了。

  宮嘯天睜開眼,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清。

  他眨了幾下眼,讓殘留在眼眶裡的淚水流下臉龐。

  這九十九年來,只有每個月的最後一日的午後,他才允許自己做夢進入夢城。沒想到,林萌這麼一現身,他連做夢都不能自主了。

  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力氣拭去淚水,才有法子慢慢地從長榻上坐起身。

  他看著幾步外的那壺白酒瓶,想起方才捧著酒瓶而至的林萌,想著方才夢見的數百年前的往事。

  他閉上眼沉重地喘著氣,可腦中的記憶不放過他——

  後來,所有人都死了。

  他當時的殺敵方式是基於私怨的殘忍,加上又發了惡願,於是在死後變為閻王,任職一千一百年,承受鐵漿之苦,直到他償盡殺人之責、放下心中仇怨為止。

  大目和巨雷都太忠誠,生死也誓言跟隨著他。只是,原本該在死後被「天居」的燦然青光接引離開的林萌,卻因為掛念著他,而在地府徘徊不去。

  他尋著了她的魂魄,而她心甘情願決定陪同他在地獄生活。即便留在地獄的代價便是她得為此受到終夜不得安眠、身如寒冰的苦;即便身為閻王的他受到的苦罰,則是夜飲鐵漿一壺,他也都甘之如飴。

  兩人同在地府的這千年,是他最難忘的時間。

  人在地府,只要一抬頭,一看到林萌,看到她依然蹦蹦跳跳、像只小猴一樣地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用她問話老是要連問兩次的問法纏著他,問著他關於地獄裡那些她不敢涉足的角落。

  見她仍是無事人一樣地賴著他,纏著要他想個法子好讓那些受苦的鬼道早點超生,他便覺得夜飲鐵漿的劇苦,就可以繼續忍受。

  因為她的求情,他開始建立地府的制度,讓一時之間還不會轉世投胎的遊魂在地府任職鬼廝,多積善因好能早日清醒或是投胎。

  為了讓惡靈少受苦,他邀請「天居」有德者下來為他們祈福說法,只要惡靈們一個善念現前、懂得悔改,便可早些得到解脫……

  一切只因為他的小萌兒看到解脫不了的惡靈,會於心不忍。

  誰知道惡靈依舊是惡靈,但他的萌兒卻因為一念之善,而早所有人一步離開了。

  她「離開」之後,他開始更加瘋狂地投入科技發明——這件事,一開始也是她不想他無聊而鼓勵他去嘗試而做起來的東西。

  只是在她離開之後,他因為埋首苦研,技術開始突飛猛進。所有新式機器及程式全都是由他所設計——機器人沒有情緒,沒有受苦的問題,可以成功地執行任務。而就算沒有法力的臨時僱員,也可以利用他設計的程式在最快時間內進入狀況。

  如果小萌還記得一切,她會為他感到驕傲的。

  但,他不想她知道了!

  若她現在憶起以往的一切,她既已是人,跟不了他上天,那些記憶只會讓她更難受。

  他,不要她吃苦。

  縱然她在百年前拋下他一人,還是讓他難以釋懷,但他哪有法子真的怨她呢?

  宮嘯天閉上眼,腦子裡揮不去的全是她的笑容。

  「王,我可以進來嗎?可以嗎?」門上對講機傳來林萌的叫喚。

  她,來了。

  宮嘯天驀地從榻間一躍下身,欣喜地一步向前。

  可就這一步的時間,他臉上的喜色便消失無蹤了。因為他突然想起「現在」不是「從前」。

  她現在是他的「鬼侍」兼「特使」,是要來叫他到轉換室,準備到人間度化的事宜吧。

  「可以進來嗎?可以嗎?你沒事吧?」

  怎麼她投胎轉世了,還是這麼沒耐性呢?好似連問兩次,她就可以快點得到答案一樣。宮嘯天的唇角微微上揚著。

  「啊!我忘了刷條碼,明明是地府,幹麼搞這些高科技啊……」

  宮嘯天聽著她的叨叨碎念,想起這千年來,因為怕她看到他飲鐵漿的苦,因此在喝完鐵漿之後,房門便會自動封印一個時辰。否則,他的大門從來都是對她開放的。

  黑色大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一時分心的林萌被裙擺絆了一跤,  像只被扔出去的小鳥一樣地筆直往前衝。

  宮嘯天一個箭步上前接住林萌。

  她的鼻樑重重撞到他的胸膛,痛得她淚眼汪汪。

  「痛痛痛!痛得要死……」她捂著鼻子,癟著嘴,可憐兮兮地說道。

  「怎麼了?」宮嘯天拉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一番。

  「怎麼都當鬼了,撞到人還是這麼痛啊?」林萌癟著嘴,巴掌小臉因為忍痛而脹得紅通通的。

  「身體細胞會累積記憶,你還沒忘記當人的感覺。」宮嘯天低頭揉著她發紅的鼻尖,明知她沒事,還是仔細檢查了一下。「好了,沒事了!」

  林萌眨著眼,這才意識到兩人離得實在有夠近的,近到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呼吸——如果閻王也有呼吸的話。

  她這人神經雖然大條,但是別人對她好不好,她不可能感覺不到。宮嘯天對她的態度,雖然有些忽冷忽熱,不過,他對她還算關心,這總沒錯吧。

  「做事不要老是這麼莽莽撞撞。」他扶正她的身子,後退一步。

  「你怎麼知道我老是莽莽撞撞?」林萌睜大眼,露出貝齒嘻嘻一笑。

  宮嘯天看著今日長髮披散在身後,露出那張他已熟悉百千年的臉龐——

  帶著古靈精怪笑容的精緻臉蛋,眼珠較一般人淺色的清潤水眸,唇線兩端往上微翹,不笑時也像在笑的櫻唇。

  「喔——」林萌用手肘撞他一下,貝齒咬著唇竊笑,一副抓到他小辮子的模樣。「我知道了,其實你偷看過我生前的檔案,所以才知道我的個性,對不對?對不對?」

  他沒接話,目光只鎖在她臉上。

  林萌被他的眼眸盯住,她只覺得心頭像有無數小蟲在做馬拉松比賽。

  「那個,我是不怎麼清楚你們地獄這邊的規矩啦,但是,在我們那裡,如果一個男人這樣看一個女人,我們就會以為你那個那個……」林萌皺皺鼻子,抓抓腮幫子,絞了絞手指,感覺耳朵開始發熱。

  「以為什麼?」他問道,只為貪看她羞紅臉的表情。

  她睜大眼,巴掌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紅到她想跟自己翻臉。

  「你那樣看我,我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啦!」林萌雙手插腰,強迫自己大聲地說道。

  我是啊!宮嘯天在心裡吶喊著,肩臂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著。

  「不……」不能再重蹈覆轍。他閉上眼,不看她亮晶晶的眼。

  「表情幹麼那麼沉重啊!我當然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地獄又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而且你心裡有著另一個女人,對吧?對吧?」林萌嘴裡這樣說,可目光就是捨不得從他臉上移開。

  那麼性格的劍眉、那麼讓人無法忽視的挺鼻、那麼好看的方唇、那麼英武的輪廓,還有——藏在濃密睫毛下那一對像是藏了無數心事、封印了許多感情的眼眸。

  林萌捂著胸口,光是這樣想就覺得自己羅曼蒂克地感傷了起來。她揪著眉,直瞅著他,直到他那對會讓她憂鬱的眼睛再度與她四目相望。

  林萌心跳加速,連忙後退兩步。

  「那個……反正……總之……我知道你對我沒意思……」然後,他們剛才還說了什麼?她皺著眉,用力回想著。「還有……還有……你如果想知道我的什麼事,下次不用偷偷摸摸再查檔,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就好了。」

  「我是王,我若要查看地府裡的任何檔案,何須偷偷摸摸?」宮嘯天挑眉問道。

  「也是喔。」林萌傻笑地拍拍他的手臂,一臉燦笑地仰望著他。

  「好了,你找我何事?」他明知故問地問道。

  「天啊地啊,我竟然忘了!」林萌敲了下頭,原地團團亂轉了三圈之後,抓著他的手就往門口沖。「慘了,我們要遲到了!我忘了巨雷鬼王叫我來找你,說是要到轉換室去準備前往人間的事項。快快快,不能耽擱時辰啊!」

  宮嘯天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跟著她一路在黑冰般的地板上狂奔著。

  「你不怕鬼王?」宮嘯天問道。

  「幹麼要怕?巨雷鬼王人很好,很有爸爸的感覺。那個大目鬼王就比較不好相處,每次看到我,就要吹鬍子瞪眼睛的。」林萌邊跑邊喘邊回頭看著他說道:「不過,那也沒什麼好怕的。」

  「你也不怕我?」他看著她飛揚在身後的長髮。

  「幹麼要怕?」她突然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他。「你又不是現什麼惡鬼相還是屍骨不全的樣子給我看……啊!」

  她拉住他的手臂,著急地盯著他的眼。「你昨晚喝了那個毒……沒事吧?」宮嘯天胸口一窒,心湖翻天覆地了起來。有時,他真氣自己這麼在乎她,她的一個眼神便可以動搖他所有的堅定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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