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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杜默雨    


  冬梅啊,他的摯愛,他們有孩兒啊!剛剛孩兒還喊了他一聲爹……

  「跟我走吧。」溫柔的聲音在喚他。

  「冬梅……」他癡迷地望看出現在身邊的冬梅。

  —切都太遲了。

  大紅狐急奔趕至,看到的就是少婦幽魂纏住陸崗,周破雲懷裡抱著七孔流血、了無氣息的裴遷。老天!他心口插著一支箭!

  她渾身冰冷,所有的氣血都凝結了。裴遷死了!不!她還要帶他回玉姑祠挖竹筍,他怎麼可以死!不行,不行的!她不許!絕不允許!

  「解藥給你,你也沾了毒。」陸崗從懷裡掏出一隻瓶子,拋給周破雲。

  陸崗回望幽魂,繃了數十年的嚴峻冷酷臉孔鬆開了,緩和了。

  手起手落,他往自己的天靈蓋拍下,頓時頭殼破裂,氣絕身亡。

  「大師兄!」周破雲的呼喊已然來下及。

  「爹!」裴遷目睹一切,震駭莫名,那是他的親爹啊!

  但陸崗聽不到了,幽魂露出淒美的微笑,挽著迷惘的陸崗,雙雙沒入了極深極深的黑暗幽冥。

  「爹,娘,我跟你們去。」裴遷想追上前,卻是無法走動。

  「你跟我們走。」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黑衣一白衣的兩人。

  「我不許!」熟悉的嬌膩聲音大聲阻止。

  隨著聲音出現,腳下一隻紅狐狸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靈靈。

  裴遷陷入了空前的紊亂。這是什麼情況?哪來的妖怪化成了靈靈?而且爹和娘才出現,就離他遠去;一低頭,周破雲抱著他的身體,他急忙叫道:「周大人,我在這裡啊。」

  「他聽不到了。」黑白無常招呼著他。「裴遷,走了。」

  「黑哥哥,白哥哥,該走的是你們!」胡靈靈趕鴨子似地亂揮手。

  「狐大姐,別鬧了,我們要帶裴遷下地府。」黑無常笑道。

  「我說不許就不許!」胡靈靈很不客氣,手一拉,先收住裴遷的魂魄,朝他道:「大個兒,你等等。」

  「狐大姐,你不能逆天行道。」白無常變臉警告她。

  「不管那麼多了,你們快滾!」她手指結印,立即轟走黑白無常。

  一下子丟失兩條性命的墓地裡,周破雲只見一個紅衣姑娘自說自話,且飛奔過來,不由分說,好大的力氣奪走他抱著的克舟孩兒。

  「我要救他。」胡靈靈堅決地道。

  「他已經——」周破雲準備予以厚葬。

  「你快吃解藥。」胡靈靈催促他。「我是五百年道行的狐仙,他的傷我會醫治,死不了的。」

  「狐仙?」

  「走啦,不跟你囉嗦了。」胡靈靈一手抱著裴遷的身體,一手收攏他的魂魄,跑了一步,又回頭道:「還有,讓你的女兒擇其所愛,只要窮書生人品好、肯疼她,以後有出息,不要強迫她嫁給不喜歡的人。」

  果然是狐仙!竟知道他家秋兒的狀況。周破雲驚訝地看著紅衣姑娘閃電似地消失,也想到了他深愛卻無緣的冬梅。

  究竟她埋骨何處呢?看來只有藏起她的陸崗知道了。

  烏雲散去,孤星閃出晶亮的光芒,地上孤屍伴破墳,他長歎一聲,打開瓶子吃下解藥。

  就在今夜,一切仇怨都結束了。

  ☆ ☆ ☆ ☆ ☆ ☆ ☆ ☆ ☆ ☆ ☆ ☆ ☆ ☆

  「狐大姐,你快解開結界,我們要進去。」

  小屋外,陰風慘慘,黑白無常來回飄蕩,不斷呼喊。

  「你們怕不能交差,回頭我自個兒找閻王說明白。」胡靈靈嚷道。

  「我們不怕無法交差,你該擔心的是自己的道行。」黑白無常道。

  「道行修了就有,人死了卻難以復生。」胡靈靈咕噥著,目光凝定在平躺床上的裴遷,強抑下心頭的惶懼和酸楚,更不讓淚水阻擋她的視線,牙一咬,伸手握住直沒他心臟的袖箭尾簇。

  使力一拔,一道黑血湧出,她立即以右掌按住傷口,嘴裡不停歇地念出連綿不斷的咒語。

  裴遷站在旁邊,恍惚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也恍惚明白,他死了。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頓覺心神激盪,腳底地面在搖,身邊大水奔流,同時野火燃燒,烈風狂吹,好像下一刻,他就會魂飛魄散而去。

  「靈靈!」驚恐之餘,他只能喚她。

  「裴遷,靜下心來。」胡靈靈被她喊得心驚,急切地道:「就像你平常打坐練功一樣,坐下。」

  但他沒辦法平靜,地水火風四大分解來勢洶洶,摧裂他的神識,喚出他曾有的痛苦經歷:亡命江湖,淒淒惶惶。他恨,他怨。越走越遠,就是不願成為養父的報仇工具,每當暗夜思及,總是憂憤難解,仰天長嘯。

  臨死前的痛楚再現,劇毒如針刺般地戳蝕他的五臟六腑,他聽到了袖箭刺破心臟的爆裂聲音,也聽到了他的生父不是周破雲,而是陸崗。

  作繭自縛的爹啊,可憐苦命的娘啊,還有他這個被命運操弄的孤兒。

  「爹啊!娘啊!」他急著想衝出小屋。「他們去哪裡了?」

  「裴遷,管不了他們了!」胡靈靈眼睜睜看他的魂魄被結界彈了回來,急道:「靜下來!我要你靜下來!」

  「靈靈,我沒辦法……」他忽熱忽冷,渾身脹痛,好像就快崩解了。

  「裴遷,為了我,你靜下來,好嗎?」她右掌仍緊按他的胸口,指縫中儘是黑色的凝血,美麗的丹鳳眼含著兩汪淚水。

  靈靈不該有這種哀傷的表情——他又記起,他的生命不是只有痛苦,也有歡笑有慈祥的焦二叔,也有重義氣的鄧天機;還有,知他解他的靈靈,她為他的生命帶來歡樂和平安,枚平了他前半輩子的憂苦。

  可是……那只變成靈靈的紅狐狸是怎麼回事?

  「嘻嘻!」一個笑聲出現在小屋裡。「為了你?不錯啊,他活下來的話,你就天天有男人抱了。」

  「誰?」胡靈靈大驚,竟有人破得了她的結界?

  「我啦。」小屋一亮,平空冒出一個俊美小少年,年約十一、二歲,正值孩童和少年之間,要大不大的模樣,一雙大眼睛古靈精怪地,好像隨時都能想出一個捉弄人的餿主意。

  能破得了狐仙結界的,自是比狐仙更高明的「仙」,哪吒是也。

  「你來幹嘛?」胡靈靈不給好臉色。「我在救人,不要吵我。」

  「呵!果然是一個強壯好看的男人。」哪吒跳到床前,肆無忌憚地拉起裴遷的手臂,跟自己的小手臂比大小,無奈地笑歎道:「可惜我長不大,不然一定比他更強壯、更好看,到時候就不知狐大姐你要愛誰了。」

  「死小孩滾開!」胡靈靈沒空理他,她得把握時間保住屍身,不然爛掉了,裴遷就回不來了。

  「耶?我都三千歲了,你這只五百歲的狐大姐才是死小孩!」哪吒氣得蹦蹦跳,趾高氣揚地擦著腰道:「見了師父爺爺我還不乖乖磕頭?」

  「你幫我救他,我就磕頭。」

  「人哪,不過是一個皮相。」哪吒往自己身體一抹,變成裴遷的模樣,笑咪咪地問道:「你是愛我呢?還是愛他?」

  「你?」裴遷有些承受不住,這屋子裡竟有三個他。

  「不然,你來愛我吧。」哪吒再一抹,化作了胡靈靈,千嬌百媚地來到裴遷魂魄面前,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癡癡地看他。

  裴遷混亂了,誰是真?誰是假?就連自己是生?是死?是虛?是實?他部分辨不清了。

  「走開!」胡靈靈受不了哪吒的搗蛋,只得分心揮手趕「仙」。

  「狐大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哪吒往旁邊一跳,變回原形,不再嘻笑,端出一張嚴肅的臉孔。

  「不用你管。」

  「做善事添你的功德簿?」哪吒的正經臉孔才擺了一下子,就拿著指頭戳自己的太陽穴,百思不解地道:「不行耶!閻王看裴遷是條漢子,打算封他當個城隍或是判宮,然後再轉世帝王之家,你若要他起死回生,等同斷了他的去路,功德簿可會倒退好幾十頁的。」

  胡靈靈不語。功德簿和裴遷,孰輕孰重?這個問題在她內心打轉了下下千萬遍。此時,她心境清明,答案昭然若揭;早在裴遷不斷「搶」走她的功德時,就已經注定他的份量了。

  「哦,或者是你想男人想瘋了?」哪吒又歪著頭,戳著臉頰。

  「隨便你猜!」胡靈靈唸咒封起裴遷的傷口。

  「五百年沒男人,倒是挺寂寞的,可你還記得修行的目的嗎?」

  「成仙。」

  「對了!」哪吒大笑拍掌,轉頭道:「我說裴遷啊,我們狐大姐的心願就是修道成仙,成為上界的天女,你捨得她為你功虧一簣嗎?」

  「哪吒,你少在這邊挑撥離間!我喊你爹來收你!」胡靈靈氣道。

  「話說要成仙嘛,總得經歷過人世間的情情愛愛,狐大姐這回找你體驗……呵!」哪吒呼嚕嚕吸了一口口水,賊賊地笑道:「你賺到了。」

  他們在說什麼?裴遷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說話內容。狐?仙?閻王?哪吒?他向來不信神鬼之說,但如今,他自己卻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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