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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易遠想再命令他送自己回家,但這丫頭就在身邊,他可不想讓這傻丫頭覺得他像個姑娘挨不得疼。 當然不是說他多介意她的想法,他緊抿著唇,惱怒的想著,他只是……只是懶得費那力氣喊。 板車在山路上緩緩而行,陽光穿林透葉的灑落,他因為無聊,偷瞄了下坐在旁邊的丫頭,她上車後也不同他說話,自顧自的從籃子裡掏出一個布袋,抖出了好幾顆草綠色球形,上頭滿佈針刺的東西 。 因為這丫頭住在縣城市集的最尾間,他從小就愛逛市集,三不五時就會看見她,只是從來不曾真的和她說過話,他和她差了好幾歲,而且她又那麼傻,但他知道她常常會晃到樹林裡,他和同伴一起 在林子裡打獵時曾遇見她幾次,她好像很喜歡撿那些奇怪的樹果。 他之前就曾經很好奇她為什麼老是撿那些東西,但卻不知道該問誰,他身邊的人總是忙著嘲笑作弄她,他不是很想讓人知道他對她手裡的東西感到好奇。 可現在,這車上沒有別人,就他和她而已。 「喂,那是什麼?」他忍不住問。 她沒理他,只隔著裙布握著那針球,將那球狀針刺的東西剝開。 「喂,我問你,你手裡拿綠綠的是什麼啊?」他不耐煩的再問。 她還是低著頭做自己的事,但下一剎,他忽然知道那是什麼了,雖然他不曉得那刺刺的綠球是什麼,可當她把那綠色的針刺剝開來,裡面的東西他就認得了,那東西他吃過,那是栗子。 沒想到那竟然是栗子,一瞬間,他尷尬地漲紅了臉。 第1章(4) 可她像是沒有注意,只是接二連三的剝著那些針插一般的栗子外殼,一連剝了五六顆,直到袋子裡都沒有了,才又掏了另一個東西出來。 這一回,他認得那東西,那是松果,他家就有種松樹,可她撿這松果做什麼? 他好奇的盯著她瞧,結果她竟然把松果一片片的掰開來,然後剝開那些褐色的果片,從裡頭掏出一個淺褐色的小種子,她接二連三的弄了好幾顆小種子。 他愣看著她熟練的動作,有些吃驚,他從來不知道松果裡有那種東西。 「那可以吃嗎?」 她沒有回答他。 「喂。」他惱火了,抬手輕推她的腳,「我叫你啊,你怎麼不回答?」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驚慌,就像之前她和大家在一起時一樣,每次有人叫她時,這丫頭老是一副驚慌失措被嚇著的模樣,所以才讓人心生不耐。 「你幹嘛?我又沒怎樣,我問你問題啊。」他皺起眉頭,不開心的道。 她眨了眨眼,鎮定了下來,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他忍著不耐,指著她堆放在裙子上從松果中弄出來的褐色種子,再問:「這東西可以吃嗎?」 這一回,她聽懂了,露出了笑臉。 他愣了一下,只見她把那些褐色像種子一樣的東西,一一拿刀柄敲開,從裡面剝出了白白淨淨像指甲片一樣的東西。 沒多久,她就從那些松果之中,剝出了一小把那種白子肉。 她把白肉遞了些給他,他遲疑了一下,只見她將剩下的幾粒放進她自己嘴裡,嚼了幾下。 所以這真的是可以吃的? 因為好奇,他忍不住也把其中一粒放進嘴裡。 這東西吃起來很香,有點甜甜的,老實說,味道還真不錯。 他又吃了一粒,不自覺就把那些白色的種子全吃完了。 見他喜歡,她的笑容擴大,把裙子裡之前剝好的松子都給了他,一邊又慢條斯理的剝起剩下的松果。 這丫頭是傻的嗎?這東西也不好弄呢,得搞半天才吃得到,她怎全給了他? 他擰著眉,把手裡的松子還了一半給她,「全給了我你吃什麼?」 她看著他,嘴角再次揚起,不過這次沒再將裙子裡的撈給她,只低下頭來,繼續剝那些松果。 他瞧著她認真的模樣,真的覺得她有夠奇怪的,然後等他發現時,他已經開口對她碎念。 「喂,你對人不能太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值錢,別人會不稀罕,你懂不懂?」 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做她的事。 他閉上了嘴,不懂自己幹嘛要管這傻瓜,不知怎地有些惱,只覺得自己幹嘛多管閒事,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 說了她也不應,搞不好根本也聽不懂呢。 他一把將握在手裡剩下的松子全放到嘴裡,大口的咀嚼著,一整把吃起來感覺又更香了。 然後,就在這時,她在剝好松子之後,又分了一半給他吃。 他瞪著她,本以為她不傻,結果還是傻的嘛。 「就說了你別全給我啊。」他將一半又還給她,著惱地叨念著。 結果一抬頭,卻見她只是看著他直笑。 「你是笨蛋啊!笑什麼笑?」他莫名的紅了臉,咕噥著說:「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被人家嘲笑,你懂不懂?」 她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看見她嘴巴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但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卻又重新緊閉,什麼都沒吐出來。 「怎麼,你想說什麼就說啊?不說我怎麼知道?」他瞪著她說。 見他變得好凶,她小嘴閉得更緊了,只垂下眼,將裙子裡剝好的松子全收拾到小布袋裡。 他本想再追問她,卻在這時聽見了人聲,他一回神,才發現他們已經下了山,板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大路上,前面那個大漢抬手和幾位路邊的農家招呼著。 「蘇爺,怎麼了?誰受了傷嗎?」 「易家紙坊的大少爺落馬啦,不過他說是馬太笨,才害他落馬的。」 「唉呀,是嗎?」 「每個落馬的人都這麼說啦。」 可惡。 他一聽,暗罵一聲,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這王八蛋一定要這樣大肆嚷嚷嗎?害他一下子一句話也不敢吭一聲,就怕人家注意到他,乾脆閉上眼裝死。 「老雷的丫頭怎麼也在?」 「是鼕鼕發現的他的。」 「原來是鼕鼕啊,易家少爺的運氣還真是好。」 「是啊,哈哈哈哈——」姓蘇的漢子哈哈大笑,這才道:「好了,不聊了,我先走啦,還得帶他回去給大夫看呢。」 那丫頭對旁邊的喧囂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低著頭繼續弄她自己的事。 車馬轆轆的向前行,那姓蘇的傢伙,像是故意找他麻煩似的,一路上大肆宣揚他落馬的悲劇,只要一遇到有人和他多問兩句,他一定要解說一遍,簡直和帶他遊街沒兩樣。 就在他氣得七竅生煙,幾乎想要忍痛跳下車時,板車突然停了下來。 「鼕鼕,你到家了。」姓蘇的傢伙回頭笑著道。 那丫頭直到車停才抬起頭,然後立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就抱起了洗衣籃。 見她要走了,他喊道:「喂,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理他,只抱著洗衣籃跳下了車。 「喂,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他見狀,也不知自己是犯什麼傻,心一急,竟然忍痛坐了起來,抓住經過車旁的她。 「你聾啦?!幹嘛不答話?」 被人抓住讓她嚇了一跳,驚慌的回首,瞪大了眼看著他,一張小臉蒼白如紙。 這景象莫名熟悉,他想起來之前她也是這樣,當時她像是以為他會打她。 那念頭讓他滿心的不快,發現自己真的嚇到她了,他飛快鬆開了手。 他一鬆手,她立刻就抱著洗衣籃轉身,頭也不回的匆匆跑進了那間豆腐店裡。 搞什麼鬼? 看著她飛也似逃離的背影,活像他是什麼惡鬼夜叉似的,他只覺又氣又惱,誰知就在這時,卻聽到那姓蘇的開口道。 「她是聾了,你不知道嗎?」 「聾了?怎麼可能?」他瞪大了眼看著那男人,吃驚的道:「她聽得懂我說話啊!」 「不是聽得懂,是看得懂。」姓蘇的轉過身去,再次策馬往前。 「白露說她五歲時生過一場大病,腦袋沒燒壞,但耳朵卻從此再也聽不見了。如果面對她慢慢說,她有時可以藉由看人嘴形和動作,瞭解人們在說什麼,可是如果說得太快,或嘴形不清楚,她就無 法確實辨認。」 易遠眨了眨眼,這才恍然過來,為什麼有時她一下子就能瞭解他說的話,有時他說話要重複兩三遍她才懂,為什麼她反應遲鈍,甚至讓人覺得她動作遲緩,因為大部分的人不會為了她刻意放慢說話 速度,她不瞭解他們在說什麼。 因為如此,她雖然會說話,但說話的聲音才會那麼怪,她記得該怎麼說話,但卻失去了該有的音準。 因為如此,她才那麼容易被驚嚇,她聽不見聲音,無法聽見人們靠近,但他從來不曾打過她,欺負過她,他不懂為什麼她會害怕被他抓住…… 不自覺的,他回首看向那戶門窗緊閉的人家,卻看見她躲在窗後探出半顆腦袋來偷看,發現他回頭,她嚇了一跳,但這回卻沒有閃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