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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陳毓華 愛恨本相依,恨那麼深刻,情又那般痛苦。 她以為三年的時光足夠漫長,漫長到可以讓人遺忘釋懷這一段年少輕狂的過往。 但,所謂的遺忘,只是試著不要想起來而已—— 破碎的心事雜亂湧來,像一場浮光掠影的夢境般那麼不真實。 先愛上的、愛得深的,總要吃虧。 是的,她恨他,更愛他。 但她身心俱疲,五內俱傷。 這半天情緒高潮起伏,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倦怠的趴在桌上睡著了,眼角掛淚,忽然,燭光明晃,走進了鳳鳴。 他無奈的笑,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順著髮絲下來落到肩際,將她攬抱了起來。 她的頭往他胸前一靠,只恍惚的覺得靠著的東西有著穩定的心跳,似曾相識的溫暖,沉重的眼皮想睜開,卻怎麼也睜不開早上一起來,人就覺得困頓異常,想坐起,頭卻沉得像灌了鉛,透過帳子看見明燭還亮著,窗外天色未明。 接著,丫髮的臉映入視線。 「夫人醒了?」 她嗯了聲,翻身坐起來。 丫髮捧過水盆巾子讓她洗漱梳頭,也許是溫水抹過臉的效果,頭痛症狀減緩了些,覺得身體也舒坦多了。 「夫人一定餓了。」 她是餓了,人醒了,肚子也跟著醒過來,咕嚕叫個不停。 先喝了杯熱奶,熱奶滑香濃郁。 桌上放了一堆食物,大盅雪藕臘肉粥泛著濃濃臘肉香,非常勾人,雪藕清脆如梨,幾個碟子裡還放有炒得幹幹的魚鬆,玉蘭花摘下來整片炸得酥酥的,有鹹甜兩種,非常好吃又下飯。 畢音胃腸空了很久,她很豪氣,一口氣連吃了兩大碗。 丫髮看了咂舌,只說:「夫人吃慢一點,別噎著了。」 「怕我吃垮你們家老爺?」 「小的不敢。」 她放下碗,擦了嘴,站起來整整衣服,到了床前,解開放在床頭的小包袱,揣著雪球,「吃飽了,我去散散步,消消食。」 「夫人……」 跨出門檻,屋外候著另外一個丫髮。 「夫人。」 她揮揮手,叫她不用跟著,一個人走了出去,哪知道一來到院子門口,石階的正中央放了一枝猶帶朝露的梨花。 這會兒不是二、三月,哪來的梨花? 她沒心眼的撿起來,放到鼻尖,聞到了清幽的冷香,沒發覺這附近有梨花樹。 這有什麼重要,花只會愉悅人的心情。 嗅著,幽微的心裡竟然有塊地方慢慢變得柔軟起來,心緒奇異的因為這枝梨花沉澱了下來。 這幾日,她第一次踏出這個莊子的門。 她信步向著秦島唯一的陸路踱步,看著灰塵在陽光下盤旋,聽著水聲、風在唱歌的聲音,鳥囀漁唱,樹葉晃動的沙沙聲音,仰頭看天,不是宮牆裡那種四四方方的天空,是無垠的。 她獨自一人在這樣的地方行走,不多久,碰到一隊鳳鳴的親兵,他們看清楚她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禮。 「公主。」顯然是個在公主府曾經見過她的舊人。 她揮揮手,越過他們,繼續往前走。 第9章(2) 越走越遠,漸漸遠離繁密的屋舍,看著沒有盡頭的那端,她在路邊坐下,發起怔來。 她心裡亂得很,她明明不想再跟鳳鳴有任何糾纏,可是卻無法離他而去。 到底意難平,可是她可以這樣安心過下去,過一輩子嗎? 又或許,這樣也是一輩子。 她真是悲慘,喜歡一個人太久了,喜歡到不知道怎麼結束。 往冰涼的手裡呵氣,溫度在還沒抵達手心以前就消失了。 隱隱聽到寒奉聲,她只當是風吹樹枝搖晃樹葉的聲音,卻見一角紫藍的衣料閃現,莊稼打扮的他用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 四周安靜得像是一點聲音也無,他把一件杏紅色的斗篷往她身上披,「各處都找不到你,剛有侍衛說你往這裡來了,要去哪都可以,可一大早的,要記得披件氅子,秦島四面八方都是風,很容易招風寒。」 「你來做什麼?」她冷聲,眼睛不由自主的看著他黥了面的臉,心又一痛。 「怕你又走了。」 她一身月白衣,在漸漸淡去的薄霎中,像單薄欲飛的蝶翼。 她覺待有些好笑,多年前沒有她日子也照樣過著,為什麼現在沒有她就不行了也不就幾年前,有她沒她,沒那麼重要吧! 她動手想把斗篷解下來。 「我沒那麼弱不禁風。」 「披著吧。」他伸手攔。 她歎息,留下了斗篷。 「這裡幽靜,你喜歡的話,咱們坐一會兒再走,你看見那湖沒有,你說好吃的吳郭魚就是二楞子從那裡撈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重新坐下,把自己包成一團,本想和他拉開距離的,見他衣著單薄,也就沒動,讓他坐得近了,感覺兩人的體溫自成一個天地,溫暖融融。 「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不過,下次別一個人出來,也別一個人躲起來,更別一個人這樣寂寞,想找人說話,就和我說,說多久、說多少,都可以。」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你不必這樣。」 滿腹惆悵。 要和他說什麼?說別來相思,說對他的感情始終不斷? 拆下人皮面具後的這個人,她就算見了也沒話說,真是相見不如不見!「其實我也明白,從來都是我對不住你,我能給你的太少,向來,你都是給得多的那個,可是我希望你能快樂,只要你開口,我就給多少。」 「我說過你不必這樣,我們真的過去了。」她抱緊了懷裡的布寵物,佯裝沒聽到活旭此一話。 「過去了嗎?」他朝那布寵物望了眼。 「唔。」 「能過得去嗎?」他若有所思,像是問她,亦像在反問自己。 她想起自己中毒那時,纏綿病楊,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想起新婚期間,幾個皇哥哥百般刁難,他都笑笑忍了下來:想起雪球剛死掉,她傷心難過,他來安慰她的樣子:想起,他曾經護衛她不受紋褲子弟騷擾:想起,他們也曾有過平和的燈下時光……一瞬間,時光交錯。 她的眼有點發澀想流淚,急急低下頭去。 「你要不要重新認識我一次?」他靜了靜,話聲誠懇。 霜不曉沒出聲,沒有回答。 其實,堅持不再愛,就是怕了……非常非常害怕,怕自己又糊塗了。 旭日從湖的一邊升上來,陽光璀璨,遍灑在兩人發上、肩上,灑在這座寧靜的秦島上。 前陣子,以為自己是可以狠心離開的,但就這麼奇怪,以為必然的事情,並不會發生。 島上微濕的空氣,總帶著點湖水腥味的風,加上溫暖不張揚的日照,她喜歡坐在窗下,點著一爐香,傭懶的曬太陽。 門窗上都漆著桐油,窗紙雪白盈亮,從那窗,可以看見隱在綠樹叢中的一角房簷。 花瓶裡,插著她每天都能從院子階上撿來的一枝沾露梨花。 撿的次數多了,她哪會不明白這是誰的傑作,是誰哪來的閒情逸致,又是誰為了討她歡喜做的事情? 整座府邸不就一個他嘛。 院子外的花樹依舊濃綠成蔭,可畢竟是秋天了,多少有些淒清。 深院門閂,靜靜的沒有聲音。 霜不曉手裡捧著書,忽然看見一團亮亮的白,擺動著四條小短腿,朝她跑了過她看著那晃悠悠的一團自,眼睛就亮了。 只著白襪的腳踩著厚厚的毯子小跑過去,一把將它摟了起來。 「你好可愛欸……你是誰家的狗狗,怎麼跑到我的院子來了?」溫柔的抱在懷裡,那狗兒居然伸出濕長的舌舔了她的鼻子一下。 她笑開了,「你真淘氣,到底是誰家的?」 「它是我專程帶來呈給夫人的。」人未到,一團紅滾滾的球……不,人,滾……走了進來。 「蒼將軍!」 「夫人。」見了禮,容貌沒什麼改變的蒼古見還是一副瞇瞇眼,還是茜紅色的大錦袍。 「這小狗是你帶來的?」 「是二爺要我進宮去抱來的,說給夫人解解悶。」 雖然不怎麼情願,她把小狗塞還給蒼古兄。 「我不要!你來找鳳鳴嗎?他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要到酉時才回來。」 「我知道二爺忙什麼去了,我是專程來找夫人的。」 「我說了,那狗兒麻煩你帶回去,就算給家裡的娃兒玩也可以。」 「屬下還未成親。」 「嗄。」有點不好意思了。 「再說,屬下最怕這些小狗小貓、小雞小羊的東西,我只要一抱全身就癢,您瞧,屬下為了帶這小東西來,渾身上下都起了疹子,夫人,您就當救屬下一條小命,把這玩意拎回去吧。」他紅潤的臉色發青,就像皺了的橘子,撩起袖子,一看,果然一大片的紅。 看他不像作假,霜不曉很好心的把幾乎和雪球一模一樣的小狗抱回懷裡,替它理了理毛,才把它放到腳跟,它嗅了嗅她的味道,又追著尾巴繞了兩圈,乖乖臥在她腳邊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