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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栗和 老者見她肚餓,卻不食籃中食物,心下不禁起疑,便喚她過來,笑道:「都餓成這般了,快過來一起吃啊。」 墨成寧仍是陷在難堪之中,全沒聽見老人話語。 老者見她不過來,疑心更是大起,沉著臉道:「小姑娘不肯賞臉陪老夫吃嗎?」 墨成寧猛地回神,走近老人,一臉疑惑道:「咦?什麼?」 老人掀開竹籃上的羅紋棉麻布,只見裡頭擺著一罐金創藥、幾包去毒化癖的補藥、三顆大饅頭及數片臘肉。他取出一顆大饅頭,剝一半給墨成寧,墨成寧瞞了嚥口水,明知不該消耗老人的糧食,仍是雙眼眨巴眨巴地接過。 老者背過身去,剝下一小塊饅頭,再拿了片臘肉,暗暗從懷中掏出兩枚細銀針及一包藥粉,用銀針沾了藥粉,插入那塊饅頭及臘肉試毒。 咦?沒異狀?一回頭,見小姑娘小臉紅撲撲地,正滿足地啃著發冷的饅頭,心中不禁大為慚愧,才知道原來小姑娘是捨不得吃要給他的糧食,慚愧之餘更是大為感動。 墨成寧抬起頭,見老人正凝視著自己,嚇了一小跳,趕緊看看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泥淤弄髒了他的「居室」,於是趕緊站起身道:「我馬上清理乾淨。」 第2章(2) 老者堯爾道:「不礙事。我行走江湖,什麼地方沒待過。」又道:「小姑娘沒有問題想問我嗎?」 墨成寧坐了回去,思考了下,道:「爺爺為什麼會想學醫?」 這問題卻不在他意料之中,老人略一沉吟,答道:「我和師姐是師父收留的孤兒,師父傳授醫術,師娘教授武功。後來我以醫術見長,師姐以武功見長,尤其她開創的獨門輕功『飛燕蹴英』,更是冠絕天下。」 他見墨成寧沒什麼反應,料想她不清楚江湖大小事,續道:「我十二歲入門,十八歲就把師父的醫學知識學全了,後來獨身闖蕩江湖,自行研發藥材、毒藥,治病和動武多用銀針,最得意的武器便是我中的這附骨針。當大夫嘛,並沒有想不想的問題,師父教什麼我就學什麼。但從閻王手上搶回一條生命時,大多時候是純粹的快樂。」 墨成寧聞言,並不言語,長長睫毛下正思考著什麼。 「對了,我說過你救我,我便允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嗎?」老人隨口問。 墨成寧眼中閃過一絲堅毅,陡然跪下,額頭緊貼著冰涼的巖面。「請收我為徒!」 這下大出老人意料之外,他雙目圓睜,嘴巴半張,瞪著渾身發抖的小姑娘。 說出來了!終於說出來了!直至這些天,她才明瞭自己在荀非瀕死之際,那種不捨的心情是為何。說是不捨,倒不如說是不忍,荀非和老人死裡逃生的模樣她至今印象深刻。她想助人,想證明自己也有幾分能耐,想看見病容出現紅潤血色,她想……她想學醫啊!心裡想,骨子裡也想。 眼前的道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老人第一次細細審視眼前不過十歲的小姑娘。 他見她雖一身泥濘,卻絲毫不掩其玉雪可愛;臉上是生了些麻子,但喝些草藥即可盡數褪去;吃苦耐勞,應該可以替他辦那件始終懸在心頭未了的事;其心真誠,光是這點,他幾乎就要答應了。 他站起身,雙手抱胸,饒富興味地睨著伏跪在地、大氣不敢喘一口的小姑娘。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曾許過的願望:希望有一個柔弱的妹妹可以疼。 ……願望居然在這麼多年後實現了嗎?他笑出聲。 墨成寧聽聞老人的笑聲,不明白他的意思,卻也不敢出聲詢問,剛剛求他收她為徒已經用盡她畢生的勇氣了。 老人看她薄薄面皮上汗水涔涔,好笑之餘有些不忍,說道:「你先起來,我再回復。」她趕緊站起來,如履薄冰地瞅著他。 「我不收徒弟的。」他宣佈答案。 墨成寧愣了半晌,才頹然道:「這樣啊……果然成事不足嗎?啊啊,爺爺,您別放在心上,我……嗚嗚……」她哭喪著小臉,想要擠出笑容。 老人失笑道:「我沒有說不授你醫術啊。」 「……」墨成寧驚得呆了,覺得這笑容有些惡劣。 他隱忍著笑意。「我會傾我所能的教你,我要認你作義妹。」 「……」他神智可清楚?他看起來老得可以做她祖父了。 還是他剛剛其實是要說義孫女? 老人懶洋洋地坐到白樺樹皮上,無所謂道:「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江湖上有兩把刷子的大夫也為數不少,雖然醫術沒有我的百分之一,不過也還可以……」 「大哥!」墨成寧咬牙,用生平最大的力氣喊。 「……」這下換老人傻眼了,一個怕羞的小女孩就這樣認了來路不明的他為義兄,心眼真夠直啊。 墨成寧小臉脹紅,她從沒想過自己竟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老人乾咳一聲,正色道:「既然你願意,我自然歡喜。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咱們就在這結拜為兄妹吧。」 他走到火堆旁,折了兩支枝條,一支遞給她。 「以這個代替香吧。」說罷,走出洞窟,跪在地上。 墨成寧對於結拜要如何進行毫無概念,趕緊跟出去「咚」地一聲狼狽地跪在老人身旁。 他噙著笑意,調侃道:「哎,別急,我又不會跑了。」 接著他抬頭,雙手呈持香狀,聲音已不似先前那般低啞,朗聲道:「我,袁長桑,今日和……咦?妹叫什麼?」 袁長桑!墨成寧渾身一震,腦中一片空白,許久,才訥訥道:「墨……墨成寧。」 「我,袁長桑,今日和墨成寧義結金蘭,今後行走江湖,有福同享,有難我罩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唔……我年紀大太多了,卻也不用同年同月同日死。」 袁長桑見一旁的小女孩彷彿呆愣住了,遂推推她。「成寧,照著念啊。」 墨成寧怔怔道:「我,墨成寧,今日和袁……袁長桑義結金蘭,今後行走江湖,有福同享,有難他罩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也不用同年同月同日死。」 兩人又朝天拜了幾拜,正式結為兄妹。 「成寧,既然現在我是你的大哥,便不再瞞你。我遭人暗算後在客棧易了容,這才躲過追殺,便一路從中原翻山越嶺來到這。」他伸手揭下面皮,墨成寧不敢看,趕緊用手摀住眼。 「手拿開吧。」袁長桑將面皮揣入懷中,興致勃勃地等著看妹子的反應。 墨成寧仰起頭,眼開一線,隨即倒抽一口氣!眼前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精瘦漢子,眉骨略寬,濃眉大眼,臉龐顯然因常戴易容面皮而略顯蒼白,眉宇間仍隱隱透出中毒的黯淡。 墨成寧左手撫胸,右手支頤,秀眉微蹙,想著袁長桑中的毒恐怕一時半刻好不了。 袁長桑顯然頗不滿意墨成寧的反應,揚眉問道:「成寧,你對哥哥的面相可有哪裡不滿意?」 她趕忙頭手並用地搖晃著,坦白道:「我是看大哥似乎餘毒未解,有些擔心。」 袁長桑哈哈大笑,看來,是他自己忒小心眼了,也不禁欽佩起義妹小小年紀,看人居然先看病容,而非相貌,果真是學醫的料。殊不知對墨成寧來說,不能讓她印象深刻的面貌,在她看來,個個都一樣。 墨成寧覷一眼心情愉悅的袁長桑,心想大哥與她結拜後,個性變得不若先前穩重,或許是全然信賴她的緣故吧。她抿嘴一笑,心想:原來姑姑喜歡這一型的男子啊。 袁長桑苦笑道:「這毒讓我內力盡失,但常人一根附骨針便可斃命,我受五針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我必須從頭練起,每日子時調息穩氣、清心寡慾,大約十年才能清盡餘毒,這期間身體如同蒲柳般脆弱,一點小毒都能置我於死地。」 他漠然眺望落霞沉降,但見野鶩盤旋其中,不禁幽幽喟歎。 袁長桑話鋒一轉:「成寧,天色不早了,還記得來時路嗎?」 墨成寧一驚,這才想起她原本預計午時返回墨府,眼見最後一抹殘陽都要沒人山頭,便急道:「大哥,我先走啦。」 「等等,我陪你,我總該見見你爹娘,當然,非以袁長桑的身份。」袁長桑的名號太過響亮,且江湖上毀譽參半,他想她爹娘多半不會答應。 墨成寧心下斟酌是否該告訴他她姑姑是墨平林的事,掙扎一番後還是決定告訴他她們之間的關係。 袁長桑瞇起銅鈴大眼,想起當年的確救過一名癡心女子;是了,就是墨平林沒錯。他無奈道:「我當時要收她作義妹的,誰知她不肯,之後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現在想起來,才發覺墨家女子都很符合他心目中妹妹的條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