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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栗和 李玦聞言,水亮星眸裡流逸光彩,墨成寧有心成全她的孺慕之思,便建議:「那咱們在客棧多留幾日,不急吧?」說著便看向荀非。 「不急不急,留個十天半個月也無妨。」聖上給了他五百日去找方氏兄妹,這才過了將近一半,他還盼能拖一刻是一刻。 「多虧他老人家還惦著我……謝謝你們啦,請受小女子一拜。」墨成寧正要伸手去扶,卻見她坐在原位憋著笑,兩隻手撐著桌面,頭誇張地向前一折。 余平哈哈大笑。「還有這種磕頭法,那……請受我回禮。」 一來一往間,方才稍嫌僵滯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一頓晚餐和樂融融,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結束。 午後,天氣悶濕難耐,翻滾濃雲中傳來陣陣悶響。李玦坐在客棧一樓,螓首輕靠窗檻上,纖白指頭時不時敲著杯緣,面上滿是煩躁。荀非和余平前去驛站取京城來的信件,墨成寧則為了籌措即將用盡的盤纏,至鄰街相熟的醫館搭手。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茶獨飲,不知欲待誰?」一名藍衣青年逕自坐上她對面木椅,右手指輕輕彈了彈另一隻空茶杯。那青年頭巾下生著一雙吊眼,正骨碌碌地打量她。 李玦白眼一翻,又來一個搭話的!留宿客棧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打發無數輕薄浪子,若不是怕張輝來訪時見不到自己,她才不願坐在這裡。 「別在我面前念酸詩,姑娘我大字不識一個,只是個鄉野鄙人,公子怕是找錯對象了。」她冷著臉胡謅,只想快點擺脫這酸儒生。 那青年吃了癟,張嘴微愣,神色很快恢復正常,又笑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小生並無惡意。只是見姑娘眉間帶著鬱悶煩憂之色,小生雖不敢自稱聖賢之人,卻也讀過聖賢書,知讀書人應胸懷天下,憂民之憂,姑娘不妨將所憂所愁告訴在下,即便無法解決,心中也能鬆快些。」 李玦只覺他一番話如蒼蠅在耳邊嗡嗡不絕。在絕響谷時,何曾有這般枯燥無味的生活?心思一轉,便換副表情柔聲道:「公子好意,小女子也是知道的,只是……這有一件事十分煩人,卻還真只有公子能替我解憂。」 那青年喜形於色,見她一雙水汪汪媚眼似要滴出水來,連忙道:「姑娘請說,只要你說,小生一定辦得到。」 「那你可不許反悔。」她笑道。 青年只覺一身骨頭都酥了,喜道:「那是自然。」 「我瞧著你覺得煩,煩請從我面前消失。」李玦嗔道,皮笑肉不笑。 「等等……」 「公子說過的話不作數嗎?」她輕柔地撫上腰間含光劍。 青年臉色一變,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且這佳人似乎會武,便告了罪,悻悻然離去。李玦收住笑容,拿起一旁墨成寧替她準備的帷帽,咕噥著熱死了便戴上。 「小妞兒,暑氣這麼重,我怕這黑紗會悶壞你的花容月貌。」背後傳來粗啞的笑聲,那人越過她,大刺刺坐上她對面餘溫尚未散盡的木椅。 才剛走一個又來一個,就是不讓她省心!李玦隔著一層薄絹氣鼓鼓地盯著來人,起身正要發作,滾字才到嘴邊,陌生的熟悉感卻湧上心頭。 「老張!你果然來了!」 佝僂老人咧嘴一笑,正是張輝。 「嘿,我這會兒屁股都還沒坐熱,你就要趕我走啦?好歹剛剛那酸儒還坐了半盞茶的時間。」 李玦笑道:「別損我啦,那些人實在掃興得緊。」她見張輝背駝了點,發已蒼蒼,眼角額間也多了許多皺紋,但張輝就是張輝,一雙眼依舊炯炯有神。 張輝從頭至腳細細看了李玦一回,嘖聲讚道:「不愧是前掌門和夫人的千金,當年的女娃居然出落成這般如花似玉。早知如此,老朽當年就不趕著投胎,年輕二十歲好娶你這美嬌娘。」 李玦啐他一口,慢悠悠地坐回木椅上,道:「年紀一大把了還沒個正經,就不怕我告訴張嬸,看她怎麼收拾你。」張輝怕老婆在迷蝶派中是出了名的,果見他面色微微一變,收斂了幾分。 「我進客棧時,本要找姓荀那小子的跟班,不想在這見著你,說實話很是意外。」 「不樂意嗎?虧我先前以為老張惦念我,還差點浪費幾滴眼淚。」多年不見故人,她已非當初調皮的小姑娘,卻仍忍不住拌嘴幾句。 「……說到底,還是沒掉淚吧。你這孩子的眼淚還是一如既往的珍貴。」 「當然!梨花帶雨的美感太難掌握,我做不來,還是少丟點丑為妙。」 「我看除了鬼掌門和你爹娘,要你白白流淚,那可真是難如登天。」 李玦笑容微微一僵,秀眉微蹙。過了這些天,聽到這名字,心口猶是一陣疼痛,她低估鬼清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了。 張輝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不解李玦為何會隨荀非一干人離開絕響谷,只得將計就計。 「我想回谷探探我兒,將他帶出來見見世面,可我沒有紫花安魂草。」 「我這還有許多,待會兒拿給你。老張……你要順道去看看晦兒嗎?」雖然張晦活得頗自得其樂,但她心知他一直嚮往著大江南北。 「他……看看也是好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帶著他一起出谷了,李玦暗暗替張晦怨張輝的涼薄。 張輝心裡卻在想:開玩笑,老子替李微之惹出的風流債背黑鍋已夠仁至義盡了,還要老子如何? 「牛牛,荀非那廝怕是不安好心,上回他和她堂妹將我騙得團團轉,我誤信你在谷裡頭出了事,這才指點他們入谷的法子。但後來我設法找到這兒來,才知道他倆根本不是什麼堂兄妹,那女娃姓墨,他們是不是連你也騙了?」他跳過張晦這話題,滿面擔憂地看著李玦。 「我相信墨姑娘對我絕無虛言……」欺騙她的人不是墨成寧,是他,鬼清。 李玦沉吟半晌,她不可能說出袁長桑還活著的事實,她幾乎能肯定張輝會對袁長桑不利,便輕描淡寫道:「我有些事要辦,他們是謹慎了些,未嘗不好。」 張輝聞言立時跳起,急促道:「什麼事?!寶庫的事?!」眼角餘光見遠處桌邊投來好奇目光,便又坐下,目光緊緊抓牢李玦的動靜。 縱使張輝不高,背又駝得厲害,整個人顯得短小委靡,李玦仍被嚇了一跳,遂解釋道:「和藏寶圖無關,是……我要去實現我許下的承諾,此生和絕響谷約莫是無緣了。」 張輝聽說和藏寶圖無關,高聳的肩頭一鬆。「牛牛你不知世間險惡,我是怕外人覬覦你娘留給你的財寶。」他特意強調「外人」二字。 「老張的用心我懂得。」長長睫毛半垂,讓人看不清她神色。 「你明白就好。不過……牛牛你捨得?」 她知道他指的是離開絕響谷、離開迷蝶派眾人、離開鬼清。捨不得又如何? 難道要回去?她太清楚袁長桑對山盟海誓的執著,「她心中無他」和「她消失甚至已死」,前者更讓袁長桑無法忍受。 「捨不得也得捨得。」 「牛牛,你還記得咱們迷蝶派向來的作風嗎?前有荊棘覆路,斬之;前有山賊擋道……」 「砍之。就算山賊是官人假扮,亦同。」李玦眼瞳烏墨如深潭底,前景彷彿不真實起來。 「我就點到為止。順帶一提,你同姓袁的遠走高飛那日,鬼掌門向你爹提親了。」張輝靜靜道。身後傳來瓷杯落地的破碎聲,張輝滿意地勾起嘴角,頭也不回道:「先前我說要去絕響谷探探我兒,我打算今晚出發,到時再向你拿紫花安魂草。」 他步履極為緩慢地踱向門口,如他所料,李玦喊住他。 「老張,替我準備一匹馬。」 張輝淺淺一笑,擺了擺手便自顧自地走了。 這一夜,李玦心亂如麻,躺在李玦身側的墨成寧很快發現她的不對勁。 「大嫂,可是哪裡不舒服?」她起身憂心忡忡地看向翻來覆去的李玦,伸手探向她額頭,卻是一片濕涼。她心下一驚,趕緊起身點燈。 她立在床邊,柔聲道:「不舒服要和我說一聲,要是大哥知道了肯定怪罪我。手給我。」 李玦柔順地伸出皓腕,墨成寧往上一搭,輕聲道:「大嫂,你思慮太過,損傷心脾,因而心血不足,血不養心……」她認真地低聲叮囑她,輕輕拍了拍李玦冰冷的掌心,未料李玦忽地手掌一翻,扣住她右腕脈門,一股炙氣注入,她右手登時酸軟無力。 「成寧,對不住了。」 墨成寧大為驚駭,不及細想便用左手掏出貼身銀針往李玦手背一刺,李玦吃痛放開她。 墨成寧急奔至房門口欲奪門而出,尚未拔開門閂,便被李玦用含光劍擋住去路。墨成寧一咬牙,抄出今早才買的貼身匕首,格開李玦的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