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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寄秋    


  見狀,歐陽溯風喉頭發緊,身子跟著一熱,深吸了口氣才稍微鎮定下來。「上元節的燈會我等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去,你們那個太子很討厭,一直朝府裡送禮,我外祖父不讓我出門,說外面壞人多,他讓我外祖母逼著我學刺繡,可是我哪會,叫我畫符還比較順手,你看,我十根手指頭都給針紮了。」她十指纖纖,玉白可愛,可是手心一翻,指上紅點斑斑,全是針扎的痕跡。

  歐陽溯風心疼地捧起她細白的小手,輕柔細撫。「不會就不要學,府裡有針線房,讓繡娘動手就得了。」

  他說的是景平侯府的針線房,可司徒青青聽成丞相府的針線房,可憐兮兮的苦著一張小臉。「就是繡娘姑姑叫我多練練,熟能生巧,扎人的銀針都能拿得穩,穿針引線又算什麼。」

  可是真的很難,一拿起繡針她手就抖,針頭一送進布裡,她的指頭就一疼,多了個小血窟窿。以前做她和她爹的衣裳,不需講究,縫得牢就成了,哪像現在要學的是繡出精細的花樣。

  「術業有專攻,不要為難自己,你的醫術鮮少人能及……」情不自禁地,他將她的手指往嘴裡一含。

  「歐陽溯風,你要幹什麼?」因為癢,她悶聲咯笑,聽起來卻像嗚咽。

  「要叫溯風哥哥……」歐陽溯風仍含著不放,眼眸深邃地緊緊瞅著她。

  「小子,你給我出來!」冷冽的嗓音伴隨寒風,淒淒。

  「咦!是我爹?」司徒青青驚喜一笑。

  被嚇著的歐陽溯風一不小心用力一咬,神色陰晦難辨,而司徒青青一吃痛,真的哭出聲了。

  這下……解釋不清了吧!

  「小子,你在我女兒屋裡做什麼?!」司徒空空不悅的低喝。

  他膽子真大,堂堂丞相府也敢翻牆來偷香竊玉,像他當年,蘭花似的女子淺淺一笑,他的心就陷落了。

  「……路過。」歐陽溯風回得牽強。

  「換一個理由。」當賊才路過。

  「賞月。」呃……不知何時,烏雲蔽月,星空中只餘點點星辰。

  司徒空空冷嗤一聲,「是呀!好大的月亮……啊!看錯了,是和尚的光頭,你把月亮找出來我瞧瞧。」

  「司徒先生……」被人家姑娘的父親當場逮著,歐陽溯風俊美的臉龐上出現一抹窘然的紅暈。

  司徒空空抬起手打斷道:「你叫我空空道長順耳些,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兩手一張是空,握著也是空,我問你,人生來這世間走一遭是為了什麼?」

  歐陽溯風想都不想便回道:「心是滿的。」

  「心是滿的……嗯!回答得不錯,你沒白來一回。」

  司徒空空語帶雙關,讓某人心口忐忑,想著他究竟是何意。

  「青兒在這裡,我想見她。」面對那雙洞悉一切的笑眸,歐陽溯風決定坦然道。

  「以前我也常溜進素心的屋裡,她會在桌上擺一杯剛泡好的菊花茶,菊有花中君子之意,她要我發乎情,止於禮,別太隨便了,把女子閨房當我的太極殿。」她的眼睛很美,美得他常常看得忘神,一心只想把她摟入懷中疼愛。

  「司徒先生……」在晚輩面前說起自個兒的纏綿過往,真的可以嗎?而且這人不久前才溜進你女兒的屋裡,你這是在助長火焰。

  「是空空道長,年紀輕輕就記性不好,你將來還有什麼出息,拿刀砍人也要長腦子,排兵佈陣靠的是實戰經驗……」司徒空空一聲招呼也不打的長腿一掃,出其不意地攻人下盤。

  歐陽溯風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招,堪堪閃過,穩住腳步後,他提高警戒。「道長賜教了,你老,小心你的腰。」

  好呀!諷刺他老了,歐陽展白給他兒子長膽了。「我的腰很好,還能踹你幾腳,小子吃了軟筋散嗎?出拳無力。」他一招星換物移,扭轉乾坤,真把歐陽溯風踢得往前蹣跚兩步,腰眼上一枚很明顯的右腳腳印。

  「道長乃仙風道骨長者,晚輩怕出拳太重,一不留神就送你上天當神仙。」歐陽溯風不還手,只是閃避。

  「神仙可快活呢!小子,你若想成仙,得先走一段荊棘路。」司徒空空伸手換了個佛印,往他的眉心一點。

  一朵蓮花立現,若在女子額頭上,增添幾許美麗,蓮生佛心步步香,可在男子兩眉之間……那就不倫不類了。

  「道長,青兒在看著。」歐陽溯風未施展全力全是看在他是司徒青青父親的分上,要是打傷了他,只怕有人的嘴嘟得都可以掛豬肉了。

  動作一滯,司徒空空看向未點燈的漆黑屋子,彷彿看見女兒抱著血貂正在嘟嘟囔囔:爹好吵,打架也不遠點打,吵得我無法睡覺。「我家青青是你叫的嗎?你臉上貼金條呀!」

  他不打了,席地而坐,仰望探出頭的半弦月。

  「青兒心很真,眼神澄亮,我想珍惜她。」歐陽溯風也跟著坐下來,低頭看著握過纖纖小手的手心,屬於女子的馨香依稀殘留。

  耳朵一動,司徒空空笑看著身手不錯的小子,「報上你的生辰。」

  歐陽溯風先是一怔,隨即心中狂喜的咧開嘴,說出生辰八字。

  「咦!陽年陽月陽日正午出生,你是陽男?」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自個兒送上門的。

  「我是五月初五正午剛過出生,七斤六兩重。」那日天氣正炎熱,他娘生他生得滿頭大汗,至少說了八百回他有多難生。

  「洩過精元了沒?」司徒空空毫不含蓄的問。

  歐陽溯風兩頰倏地漲紅。「道長……」

  「你只管說就是。」司徒空空掐起手指,依八字算命。

  歐陽溯風紅著臉,把臉轉開。「我沒有和女人在一起過。」

  「所以是童子身?」

  歐陽溯風下顎一緊,微不可察的輕輕點了點頭。

  「啊!那真是太好了,一個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陰女,一個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陽男,陰陽調和,根本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天賜良緣。」哈!他太高興了,女兒的婚事有著落了。

  為了擺脫把主意打到他女兒頭上的太子,司徒空空煞費苦心,命門下弟子四處查訪他要的命格,還把已經失去道心的門裡整頓了一番,痛下決心親手剷除這顆毒瘤。

  雖然這些年他不在陰陽門,但門裡的大小事何曾瞞過他的眼,誰做了什麼、誰遇到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他冷眼旁觀著,看他們要胡鬧到什麼地步,是否會及時清醒。

  可惜他失望了。

  曾經寄予厚望的師弟越陷越深,路也越走越偏,原本他還想拿掉那個代字,讓師弟正式接掌陰陽門,可是師弟想要的是權,是從龍的富貴,視陰陽門的道術為跳板,他用所學的術式害人,奪人財、謀人命,操縱別人為其辦事,還張著陰陽門的大旗介入朝中黨爭。

  雖然他早就算到陰陽門氣數已盡,心裡還是有幾分不捨,但若是再任由師弟一意孤行,門裡上千徒眾將成為刀下亡魂,斬首市集,血流三日仍未干,身首異處無人收驗,他們的親人、朋友也會受到波及,伏屍百里。

  「道長,你能說明白點嗎?」歐陽溯風聽得一知半解,一頭霧水。

  「我……」

  司徒空空才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道中氣十足,洪亮卻帶怒意的嗓門給打斷——

  「你們兩個給我下來,以為自己是七歲稚童嗎?半夜三更跑到屋頂踩瓦,你們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言丞相?」歐陽溯風心一緊,面容帶著幾分心虛。

  「岳父大人。」臉皮厚度一尺的司徒空空朝下方的人兒招手。

  「還不下來,想讓我叫人把你們射下來嗎?」言丞相樂於趁夜打鳥,順便捉賊,丞相府的屋頂可不是茶樓雅座。

  一個不著調的女婿已教人頭痛萬分,再來個行事霸氣的景平侯世子,他想他該辭官告老還鄉,省得哪天被他們氣死。

  「岳父大人你看仔細呀,我們是人不是鳥,怎麼能用射的,你老要治治眼睛了,我家青青醫術好,叫她幫你診診脈,開兩帖明目清心的藥……」老人家肝火太旺容易傷身。

  「只要你別老是惹我生氣,我可以再活百年。」言丞相沒好氣的罵回去。真不曉得女兒那是什麼眼光,居然瞧上這個行事輕浮的傢伙,虧他還是受萬民景仰的國師。

  「哎呀!再活百年不就成妖了?老丈人這不是為難我,明知道我改行當道士了,莫非想讓我收了你?要不你也上來聊聊,讓人上壺酒、幾碟小菜,對月空嚎……啊!是閒聊,口誤口誤,咱不是四腳趴地的狼畜生。」司徒空空居高臨下,風吹動衣裾飄飄,彷彿凌空而去的李太白。

  看著屋頂上令人冒火的身影,言丞相竟有些羨慕,何等灑脫的心性才能快活人生。「我不想說第三遍。」

  他讓人取來弓箭,親自拉弓一射。

  雖是人老力衰,又是不折不扣的文官,可這箭射得很有準頭,直向司徒空空,歐陽溯風看得心驚膽顫,想替他擋掉,殊不知司徒空空大腳一抬,一個回身便將箭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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