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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衣曉沅 「是呵,很痛。」薩濟爾苦苦一笑。 思及伊蓉過世後的這半年,他深陷在失去愛人地傷痛裡,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哀傷,只一味以為再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就可以讓他恢復正常。 「喔,難怪您會寫出這麼悲傷的詩詞。」佟奕馨歎了口氣,把他寫的東西讀了又讀。 「難得你能懂。」薩濟爾欣慰的笑了。 家人,朋友沒人願意正視他心口的大洞,相較之下,這生長在遙遠邊塞的小女孩似乎更懂得他的心思。 他要的不僅是傳宗接代的妻子,他需要的是一個心靈的伴侶,一個深愛他,也讓他深愛的女子。 伊蓉就是百分之百符合他想望的神仙伴侶,可惜她走得那麼早。 失去最愛的伊蓉,每到心煩意亂時,他一心只想到她墓前守候,想著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靠著美好記憶過日子。 久而久之,薩濟爾發現這片遼闊山陵寧靜且安詳,比起人世間的紛亂繁雜來得平靜祥和,而他正需要一個沒有打擾的安靜地方停泊歇息。 薩濟爾並沒料想到會在草堂裡認識「她」,對於這個佟家女兒,他莫名有種熟悉親近感,很多對家人未必會說的心事,很自然便對她傾吐。 第3章(2) 「我阿瑪從小教我唸書,只要把很多書都讀通,自然能懂。」佟奕馨自信道。 「你……你念過很多書?真的?」薩濟爾更訝異了,衝口就問:「你會寫字?能作詩嗎?」 「我、我只是跟著阿瑪隨興唸唸罷了。」驚覺透露太多,佟奕馨急著撇清,「其實也沒什麼,就認識幾個大字。」 「你太客氣了。」 「不不,是真的。」佟奕馨整張臉像燙熟的蝦子,又紅又漲,囁嚅道:「大人,奴婢還得給阿瑪熬藥,告退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探望佟督軍。」薩濟爾跟著起身。 「不用了。」佟奕馨更著急,阿瑪身體已很不好,見了朝廷重臣免不了繁文縟節更折騰,「大人請留步,不敢勞煩大人大駕,奴婢先告退了。」 佟奕馨快步離開,思及父親多年來刻意與京裡保持距離,當中必有不得已的理由,她不能惹事再讓病重的阿瑪憂心才是。 她真的是佟國璋的女兒嗎? 薩濟爾望著佟奕馨腳步匆促,慌張飛奔而去的身影,獨自怔忡了起來,頃刻間,他對她的來歷非常好奇,既然佟國璋曾是朝廷武官,打探他的消息應該不難才是。 每夜,薩濟爾總是很難壓下心口一股想往塞外盛陵飛奔而去的衝動。 之前,他駕馬飛馳到盛陵是擔心深埋黃土中的亡妻伊蓉無人陪伴,但是,自草堂中偶遇出身神秘的佟奕馨之後,薩濟爾心底明白,那最初的動機已悄悄改變了。 追查佟奕馨身世仍未有清楚線索,薩濟爾很想再與她多深聊幾句,嘗試探得更多追查的方向,也因這股壓不下的強大動機,讓他不顧冬夜的塞外氣候寒酷多變,即便下著雨雪,刮著暴風也勇敢跨上馬背,直聘向前。 眼前暗無光線,馬術高超地薩濟爾不畏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路,但大風雪夾雜冰凍雨刨就很難前進了。 「嘶——嘶——」 訓練有素的駿馬挨不了風雪刮刺,害怕得停住腳步且昂頭鳴叫,但薩濟爾用力拉扯韁繩,用盡任何辦法鞭策駿馬,怎麼樣就不想放棄前往盛陵。 困難地一步一步往前行進,不知道捱了多久,薩濟爾只覺握著韁繩的雙手已凍到毫無知覺。 天開地闊的塞外仍是無停歇的大雪,沒有星光引路,憑著方向感前進,既見不到前路,當然也看不到四周環視的重重危機…… 咻!砰! 突地一陣巨響,薩濟爾只覺後腦勺一陣疼痛,似是重物從高空往下飛撞,他還沒來得及感覺是什麼東西撞到自己,整個頭已經開始沉甸甸,隨即帶來狂烈的劇痛和暈眩。 不!不!不能這樣就倒下去! 一定要撐住,再撐一下子,前面不遠處就是草堂了、 不能倒啊!撐著點!加油! 忍住痛,薩濟爾撐出全部意志力往前進,約略感受自己受的傷不輕,萬一在此無人雪地倒下定是必死無疑。 他不能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無論如何一定要撐到草堂去,薩濟爾心頭有一股篤定,知道佟奕馨現在一定在草堂裡,只要撐到那裡,自己一定有救。 終於,薩濟爾撐到草堂外,他一手支往後腦,感覺有一道溫熱血流沒有停止過,他想張口出聲喊叫,卻痛到無法叫出聲來—— 「啊!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佟奕馨才提著備好的雜糧茶水到草堂門口,見到薩濟爾腳步蹣跚,表情十分痛苦,她急忙奔向前去查看,「您、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我的頭……頭……受傷了。」 「頭?」佟奕馨懷疑地往他頭部看去,嚇得大叫:「血,天啊!您流了好多血啊!」 「……」他已無法再言語,虛弱地指了指草堂裡。 「快快!先進去裡面。」佟奕馨什麼禮節也顧不了,急忙把他撐扶進草堂裡。 「大人,您忍耐一下,我馬上幫您上藥。」衝到儲物間,佟奕馨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阿瑪珍藏備用的上好創傷藥。 以前阿瑪帶著她去打獵,偶爾也會有跌打損傷或是被猛獸傷害的意外,老人家每遇到事情就會教她應該怎麼冷靜處理傷處,長久的潛移默化,她動作已經十分熟練。 忙乎一陣子,清掉傷口污血,再熬上藥材,一直等到薩濟爾沒再喊痛出血,佟奕馨總算鬆了口氣。 「呼!嚇死我了,怎麼會傷成這樣?」她突然往長椅一坐,恰好緊挨坐在他身邊。 「這,我猜是……被大風吹落的枯樹幹砸的。」流太多血,薩濟爾說話很虛弱,「還好,我硬撐著到草堂,要不然,後果可不堪設想。」 兩人相識以來,這是第一次毫無距離的相偎相依,緊張情緒鬆懈了,才隱隱聞到由他身上傳來的高貴檀香。 佟奕馨怔愣了一會兒,猛然想到這樣太不成體統,身為奴婢怎麼能與大人同坐一處! 「大人,您福大命大,就算遇到禍事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先安心在這兒歇著,您一定會沒事的。」 佟奕馨離開長椅,到後頭拿了一方熱毛巾遞上,「來,給您擦擦臉,讓身子暖些。」 「……馨兒。」突地,薩濟爾沉沉地喊了她的名字。 「啊?」沒料到薩濟爾會這麼喊她,佟奕馨愣了。 「不介意我這麼喊你吧?」壓低嗓子,薩濟爾柔情款款地揪住她。 「當、當然不介意,我怎麼敢介意呢!」佟奕馨被他看得臉都紅了,囁嚅道:「大人喜歡怎麼喊,就怎麼喊吧!」 「呵呵,瞧你——還老是以奴婢自居。」薩濟爾伸出手,示意她到身邊坐下,「來,坐這兒,多陪我聊幾句。」 「可是·····」她遲疑著不敢行動。 「別可是,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功勞可大了,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麼救命恩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大人,您別折煞我了。」 「別說了。」薩濟爾不容她再拒絕,伸手將她拉過,「我說是救命恩人那就是。反正,現在你我地位是一樣的,至少在這個地方不必拘束。」 雖然受了傷,他語氣上仍顯霸氣,佟奕馨震攝於他的威嚴,只得乖乖坐下。 「馨兒……」薩濟爾再次喊她小名,溫柔多情。 「是,大人。」 「最近還讀我寫的那些詩嗎?」風雪中,他柔情請問。 「我……我……偶爾會,其實——」佟奕馨很多話想說,一時間卻什麼也說不清。 「呵呵,隨便聊聊而已,別緊張。」 「不,不是緊張。其實,我很想跟大人說,您對少福晉的深情,真的好讓人感動。」 「嗯,可惜無論我再多心,用情,伊蓉她——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人世間。」 說完,薩濟爾沉默了。 紛雜情緒湧上,他需要冷靜理清——本是太想念伊蓉才經常往盛陵跑,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卻因此認識了神秘又獨特的佟奕馨。 難說這一切不是逝去的伊蓉在無形中為他牽線安排的。 「唉!」沉沉地,薩濟爾歎了口氣。 「怎麼了?大人您的頭又痛起來了嗎?」佟奕馨關心問道。 「沒有,我的頭還好。」薩濟爾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我多歇一會兒就好。」 「那麼,大人您好好歇著。」 佟奕馨見屋外天色已亮,怕是到了阿瑪該起床吃藥用膳的時候,「我怕我阿瑪等著喝藥,我得先回去看看,等忙完了再來探您。」 「馨兒,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啊!有你這麼個好女兒,督軍一定很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