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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湛露    


  他遲疑了一下,也起身道:「不好意思,是在下打擾了姑娘的行程。掠影,幫我送姑娘出門。」

  待安雪璃離開後,望著去而復返的屬下,男子低聲問:「什麼事?」

  掠影回答:「就是和這位安家大小姐有關,她父親安逸山……」

  安雪璃知道自己回來晚了,所以稍稍加快腳程。剛剛走到大門附近,就聽裡面一陣大亂,吵吵嚷嚷.像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

  怎麼回事?飛龍堡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騷亂啊?她不解地向內張望,迎面撞上急匆匆要往外趕的許藍江。

  「表哥,出什麼事了?」她韁在那裡,直覺告訴她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她從沒有見過許藍江這樣慘淡的臉色。

  「雪璃,你剛才去哪裡了?」許藍江激動得手腳都在發抖,他努力平復情緒,低聲說:「你一定要冷靜,這件事情……需要你努力承受住。」他一字一頓,增加了緊張的氣氛。

  「到底是什麼事?」她的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揪起一把,滿滿地撐握著。烏雲籠罩在她的眼前。

  「姑父他,發生了意外……」安雪璃身子一晃,粉紅的胭脂色從她臉上褪盡,不等他說完第二句,她便推開他,筆直地衝了出去……安逸山出事了。

  飛龍堡的人永遠也想不到,他們最敬愛倚重的堡主,當今的武林盟主安逸山,竟然也會有被擊倒的一天。

  安逸山背後中劍,這一劍非常致命,可以判斷,在那一擊之後他甚至沒有反抗的力氣便立刻倒了下去。

  當安雪璃趕到的時候,安逸山屍身周圍有一大圈的親友伏在他的身上哀哀慟哭,他們不敢相信他會死得這樣突然,毫無徵兆,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她走到眾人面前,人群中有人想伸手拉住她,「雪璃,你還是不要看了。」

  她甩脫了旁人的手,堅決地說:「不,我要去看父親。」

  安逸山平平地躺在那裡,一雙眼睛睜得很大,眉峰還聳堆著,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受到這致命的一擊。

  安雪璃雙膝跪倒,顫抖著用手將父親的雙眸闔起,接觸到他冰涼肌膚的那一刻,她才徹底相信父親是真的去了。這個深深疼愛著自己的父親,前幾日還對她諄諄教誨的父親,再也不能對她發出豪爽的笑聲,撫摸她的發,對她說出種種意味深長的話語了。

  死亡,在一瞬間奪去了父親的生命,也奪走了屬於她的天真幸福。「雪璃,不要太傷心了。」許藍江想扶住她,卻被她慢慢推開,「不必管我。」她的確悲慟,但是她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表露。

  父親啊,你應該是知道自己這一生有可能會遭遇到這樣的結局吧?但是你為何不曾告訴女兒,如果真的遇到了,女兒該怎麼辦?飛龍堡該怎麼辦?

  人的生與死原來是這樣的脆弱,脆弱到不過一個黑夜和白天的距離,就轟然倒塌……這幾天飛龍堡裡一片愁雲慘霧,所有人見到安雪璃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姐,我們以後可怎麼辦啊?」而她總是鎮定地響應,「父親雖然去世了,但是飛龍堡不會倒,定會安置好你們。」她知道自己雖然說得擲地有聲,但是沒有什麼人願意相信她的話一句話!大家放心,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面對這樣突然而至的災難,能有什麼作為?其實不要說別人,就是安雪璃自己也在疑惑著。

  最讓她覺得失落的,是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身邊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她平時是待人可親,然而礙於她的身份,親友們對她大多是喜歡中帶著些敬畏,下人們更是把她擺得高高在上,平輩裡只有許藍江願意和她交往,可卻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詩中就是在言說她現在的處境嗎……不,如今的飛龍堡,哪裡還算得上是冠蓋滿京華?

  父親去世的消息一傳出,不少武林中的同道前來弔唁。但是忙過幾日之後,安雪璃就發現來的人大多不懷好意,他們其實是來觀望飛龍堡今後的命運,關注這個曾經號稱天下第一堡的地盤最終會落在誰的手中。

  這兩日明鏡從寶兒那裡聽來一些傳聞,據說江湖上已經為了誰是天下第一開始爭鬥不休。

  看來父親的話真的沒有錯,這外面的世界遠比她所知道、所想像的還要紛亂複雜得多。

  這一夜,安雪璃又離開了飛龍堡。

  她不是要逃避,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獨自一人好好釐清亂成一團的思緒。

  老趙惴惴不安地趕著馬車,好半天沒有聽到她開口.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她恍然回神,才想起自己還沒跟老趙說好要去的地方。可是能去哪一曇呢?她歎口氣,「青嵐山吧。」青嵐山上到處都是蕭瑟的風聲,這裡埋葬著她的母親,不久之後,她的父親也會麼口葬在這裡。

  跪在母親的墓前,任那月亮的清輝漫灑在自己和墓碑之上,她歎息著坐了下來。「娘,女兒來看您了,女兒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真希望娘能告訴我。」她帶來了心愛的古琴,琴聲橫放在膝頭上,面對著母親墓碑上幽紅的字跡,悵然地撥響了琴弦。

  哀傷、秋心苦的琴聲在山林問迴響,她平心靜氣,試圖丟掉所有困擾她的心事,讓自己沉浸在琴聲之中,更試圖通過琴聲,找到所有煩惱之事的答案。

  揉滑著琴弦,淚珠一顆顆地滴落在琴弦之上,生澀的琴弦劃疼了她的手指,割開了指問的皮肉,血滴混雜著淚滴一起滴落,染紅了琴弦。

  只有在這明月之下,墓碑之前,她才會流磊出內心深處的,屬於女孩子的那份脆弱。

  「看來如今借琴紆發鬱鬱之情的人,換作姑娘了?」幽然的聲音從山野問驀然響起。

  她的手指一顫,又一滴血珠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

  「是誰?」她顫聲問道。

  黑夜中,一道黑色的人影緩緩逼近,那雙熟悉得一直縈繞在她腦海中的明眸照照生輝。

  「是你?」她輕呼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就是緣份吧。」他淡淡笑道。低下身,不避嫌地拉起她的手指,仔細審視,「我就說琴音中不該帶著這麼重的哀傷,用受了傷的手指去撥弦.疼的是琴還是心?」安雪璃怔怔地看著對方握著自己的手,並用一方雪白的手帕蓋在她受傷的指尖上。

  「你,是來找我借曲譜的嗎?」他哼了一聲,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用帕子將她的手指層層包裹起來,未了,在她的手掌處打了一個結。「那件事情並不重要了,讓我先來問問你,到底為什麼事情傷心?上次見面,我以為你是一個開朗豁達的姑娘,什麼煩惱都不會留在你的心上。」「人……總是不要輕信自己的信心。」她垂下頭.「家父突然去世,家中有很多事情等著去辦,但是我卻無能為力。」「哦?」他挑起眉尾,眸中精光閃過.「事情很棘手?」「家裡在外欠下巨款,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表哥說只能變賣了祖產才能保住堡一畏的人。」「飛龍堡。」他緩緩念出這個名號。

  「嗯。」她沒有去看他的眼,沒有意識到他話中的篤定,更不會察覺到他眼中閃爍的光芒是怎樣的詭譎多變。

  「看來的確很棘手,難為你一個姑娘家要承擔這些。」他思忖了片刻,忽然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嗎?」「你?我們萍水相逢……多謝公子有這份心。」安雪璃趕快道謝,內心暗忖飛龍堡現在猶如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怎麼能拉外人也來膛這淌渾水?

  他幽幽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只是不知道你們飛龍堡到底欠下多少銀子?一萬兩?三萬兩?還是五萬兩?」這些數字抽得她、心疼,搖搖頭,「表哥沒有和我說,不過看帳簿上的欠帳,只怕要有將近十萬兩銀子才能擺平。」「的確是很大一筆。」他的聲音停了停,「你那個表哥有沒有除了變賣祖產之外的好辦法?

  而且你怎麼那樣信任他,甘、心把家裡的一切都交給他去處理?他若是變賣了祖產,不會中飽私囊,侵吞公款嗎?」安雪璃怔住,這些事情她從沒有想過。

  「你就像是一隻被豢養得很好的小綿羊,隨便一頭豺狼就可以將你叼走了。」他摸著下巴,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

  她眨了眨眼,低聲道:「多謝你的提醒,不過這並不好笑。而且,身為安逸山的女兒,我不會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周圍的人也並非都是豺狼。」「是麼?要不要打個賭,賭你那位表哥對你家的產業不懷好意?」他閃爍的眸光終於落入她的眼睛,讓她很是不悅。

  「你不瞭解我表哥,不應該對他做出這樣不公平的臆斷。」她又甩甩頭,「算了,這本是我家的私事,不該和你說這麼多。」她抱起琴,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從下向上仰望著她的臉,那是一種專注的凝視。雖然現在的姿勢是她站在高處,但是她卻覺得他的目光好像在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甚至是看透了她的內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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