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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湛露    


  「耽誤你的事情了。」安雪璃低頭說:「我沒事,只是劃傷了一個小口.是下面人太大驚小怪了,其實我一點也不疼……」突然間她的手腕劇痛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夏憑闌的手掌緊緊地癟住了她包紮好的傷口。

  「真的不疼嗎?」他像是在嘲笑,「雪璃,當著我的面不用說假話,因為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聽假話。」「沒有……那麼疼。」她艱澀的回答讓他的嘴角掛起一抹笑,這笑容是心疼,是憐惜,也是覺得好氣又好笑,只可惜她看不出來。

  「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他一進院子就看到滿地的箱子。他任由她傻呼呼地為著一場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婚禮而心力交瘁,他最近在調查一件事,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前,他不想打擾她的「好興致」。

  「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裡做起。」她想把還沒有打好結的繃帶弄好,但是一隻手怎麼也不靈巧,無奈之下.她只好抬頭看著夏憑闌,懇求的目光楚楚動人,讓他根本無法抗拒。

  他一邊打著結,一邊問道:「有什麼地方不明白嗎?你可以去找念武,他最喜歡忙這些事情,當初你我的喜房就是他佈置的。」「哦?是嗎?」她呆呆地看著他為自己包紮完畢。這是他第二次為她包紮傷口,第一次她的手指被琴弦割傷,他的溫柔和那方雪帕成了打動她心扉的原因,然而這一次……是否是最後一次了?

  「明日你就可以搬回梨花齋。」夏憑闌不經意似的說道,「那裡我已經叫人重新整修裝飾過。」「其實不必這麼大費周張的。」她這些日子已經在他的地方住習慣了,這座閣樓裡有屬於他的味道.即使他不回來,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無處不在。

  忽然問讓她搬走,她反而無法接受了。

  「最近家裡有人來找過你嗎?」他再度不經意地轉換了話題。

  「家裡人?」她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以為他指的是未及城的人,於是懵懂地回答,「只有掠影一直陪著我。」「我是說飛龍堡的人。」他的眸子中亮起一簇幽幽的冷光。

  「沒有。」她自從上次和表哥在街邊小店裡說完話之後,就再也沒有飛龍堡的消息了。表哥在記恨她吧?因為她當時不肯為了父親的死去質疑相公什麼.只是沒想到,最後她還是為了那件事和他走到這一步。

  「如果家裡有人來,你見見也無妨。」夏憑闌忽然出人意料的說了這一句話。

  她不解地看著他,因為她知道相公不喜歡許藍江,甚至對飛龍堡的死活都漠不關心,為何現下他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以後也許你會很寂寞,若有親人陪著你會感覺好一些。」他的話別有意昧。

  「雪璃,你覺得我們夫妻做到現在這個樣子,有意思嗎?」她張開唇,一股酸一股痛從心一曇深處向上湧動。她想告訴他,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也不想再用偽善的面具來欺騙自己和所有人,她不想和昭陽分享他,她害怕會因此失去他曾經給予她的愛,但是,看著門外屋內滿地還在整理的箱子物品.那些話又都哽在喉中,淚也硬生生的忍住。

  夏憑闌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沒有聽到她的任何回答.臉上露出一絲失望。

  「雪璃,人心難測,不要考驗我是否可以做到一心二用。」他沒有解釋他的話就走了。

  安雪璃怔愣著看著他的背影,深恨自己為什麼不追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積鬱的委屈、不安、惺恐和悔恨都一古腦兒地倒出來。

  是因為她還有一點怕吧?怕他已經漸漸地開始厭倦了自己,怕他為了父親的事情和她開始割裂情意。如果她滿腔熱情地追上去,換來的卻是他一記冷冷的眼神,該怎麼辦?

  安雪璃搬回了梨花齋。她沒有關注這裡到底有什麼變化,事實上從回來後,她就將婚禮的所有事宜全部丟下了。

  梨花齋好像是緊閉自己的一個小方盒子,她拒絕走出去半步,也不再和人交流。

  這裡,儼然是禁錮她的一座冷宮,卻是她自願走入的。

  其實早在此之前.她就已把自己鎖在一座心門之內了。

  坐在窗邊,她反覆在紙上塗鴉著一首詞!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闈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您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擊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鑽屆千度。

  成親的那一夜,坐在滿室的紅光之中,她想到的便是這闕詞的第一句!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但她沒有想到.他們短暫的婚姻生活會從純淨的幸福甜蜜變成了現在的黑幕沉沉,詞中的「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就成了她的寫照。

  為了想知道殺害父親的兇手是誰,她得罪了丈夫。

  為了不讓自己背上妒婦、不賢的罪名.她親自為丈夫操辦婚事.讓他去迎娶別的女人。

  除了丈夫以外,所有人都讚譽她的賢德和大度,卻不知道她的心境是這樣的淒苦。

  不想再裝模作樣下去了,就像那天她無意問劃傷了手,他緊緊握住她的傷口問她疼不疼,明明很疼的,但她就是不敢對他說實話。

  明明後悔了,為什麼不挽留他?

  膽怯?羞澀?還是為了那不值一文的面子?

  於是她將自己關在這一方狹小的庭院裡,這裡曾是他們親密生活的見證,然而現在卻找不到他的一點影子或氣息。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闌干……毋需到明年了,也許明朝依偎在他懷中的人就已經不是她了。

  將自己深埋進這座院落中吧,讓她變作那牆角的梨花,從此之後,默默地守著年華老去,從此之後,如同皇帝後宮內最可悲的冷宮女人,再也無人關心她的生死。

  憑闌,憑闌……只有念著他的名字時,那份苦澀的甜蜜才會流過心頭,讓她在痛楚中感覺到一絲快樂。

  「憑闌……憑闌……但願除了我,再沒有人可以這樣親密地念你的名∼」「姊姊,我的球掉進院子裡了,能幫我撿一下嗎?」窗戶對面的牆頭上忽然傳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安雪璃緩緩將視線移過去,發現是個小男孩正趴在牆頭上,清亮的黑眸忽閃忽閃地看著她。

  她走出房門,看見在院子中有一個布做的綵球,她彎腰拾起,「你下來拿吧。」「我不敢。」男孩搖頭,「我娘說這裡不是我們能來的地方,要是被城主知道了,會生氣的。」「沒關係,下來吧,城主不會知道的。」她溫和地說,現在還會有誰關注她這裡的事情?

  男孩的眼珠骨碌碌轉了好幾個圈,依然沒有動,「姊姊,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會不會很寂寞?要不要我陪你說說話?」「謝謝你,不過……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淡淡地拒絕了這個孩子的好意。

  但他卻不肯走,依然饒有興味地說:「姊姊,你長得真好看,像我娘常說的月宮裡的嫦娥。可是嫦娥不是都會抱著一隻玉免嗎?你的兔子在哪裡?」「我沒有兔子。」她聽到孩子這樣讚美她並沒有覺得開、心。說來,她現在的確像是被困在月宮的嫦娥,月宮太冷了,嫦娥怎麼能住上千年?

  「姊姊,我給你唱支曲子吧?」男孩在她身後扯著細嫩的童音唱道:「舊酒投,新酷潑,老瓦盆邊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閒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閒快活……」這孩子唱得抑揚頓挫,古同低起伏,很是有趣。

  安雪璃終於又回過頭來,「孩子,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家去了。」「姊姊不喜歡我唱的曲子?」男孩還執意要表演給她看.「這是我從戲文裡聽來的,我每次一唱,我娘就是有再多的煩心事都會笑出來的.可是姊姊為什麼不笑?」「因為姊姊笑不出來。」她走入屋內,反手關上門。

  那男孩一躍而下,對始終默默站在自己身後的人說:「城主,我沒讓夫人笑,是不是就領不到賞銀了?」夏憑闌搖搖頭,他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孩子的手中,低下身說:「不,你做得很好,倘若你明天還能來,我還會繼續給你賞銀。」「謝謝城主!明天我一定還來!」男孩歡天喜地地跑掉了。

  安雪璃發現這幾天那男孩像是故意似的,一次次跑來找她,有時候借口說有東西掉落到院子裡了,有時候甚至連借口都不找了,只說來看她。

  初時她幾乎什麼話都不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後來他的話越來越多,讓她很難繼續無動於衷下去,偶爾和孩子對上幾句,於是她知道他叫「牛牛」,家裡只有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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