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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夏晴風 徐安瀾倚著二樓木欄,見步出茶樓的周念梓拐進東二街,他才不疾不徐走出茶樓,往西街打油胡同走,一路上,他嘴角微揚,始終未變。 他確定小胡同裡沒其它人,推開某院落角門。關緊了門,門裡的人立即恭謹做揖。 「主子。」 「進屋裡說。」他收起了笑,臉色嚴肅。 不一會兒,一青衣、一白衣兩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推開同一處角門,步入院落,直接走入廳內,徐安瀾已在座上,小廝恭謹送上熱茶。 兩名男子對座上的徐安瀾恭敬行禮,道了聲,「主子。」 「坐下說話。」徐安瀾拿起熱茶,啜了門。 「是。」 「宗輬,何靖將軍那邊可有消息?」徐安瀾望著青衣男子。 「去年西夷蝗災,冬天又連連大雪,今春雪融大水,一統兩年的西夷,如今內亂難止,何靖將軍欲趁西夷大水,一舉打過西揚河,逼降西夷。」宗輬回道。 「需要多久時間?」徐安瀾問,他想,聖上已挨不過夏初。 「以西夷眼下情況,將軍有七成把握在半月之內打過西揚河。」 徐安瀾盤算著,過西揚河後,何靖必要回京封賞,至多可帶三千輕騎返京,快馬加鞭十日便可抵京。 「就半個月,但不只要過西揚河,還必須打入揚城,逼西夷王寫正式降書,別給西夷王派使求降的機會,否則一來一往時間費去太多。我在封安關的五千精衛,全撥予何靖,必定要在半月內成事,老闆能等的時間不多。」徐安瀾道。 「是。」宗輬應答。 「宗駩,宮裡可有消息?」徐安瀾這回問了白衣公子。 「請主子今日二更至藏經閣,禪書十經架旁靜候。」宗駩起身答話。 「知道了。」 「主子,老闆交代宗駩回稟一事。」老闆這新詞是主子說的,用來尊稱他們效力的正主兒,世子爺自小聰慧,老有些旁人想不到的新奇主意、古怪詞彙,他們打小在世子爺身旁服侍,早已習慣。 「說吧。」徐安瀾再品一口茶。 「老爺、老夫人,往日服侍爺的兩位姨娘以及三個通房丫頭,加上老管家和服侍老爺、老夫人的六個貼身奴才,兩個月前,陸續讓周大小姐買去了。」 「喔?」徐安瀾揚眉,沉吟了半晌。 「老闆確認過,周大小姐將所有人安置在東郊!處大宅子,另外還尋了六名老實奴才打理宅院,宅子是周大小姐購置的,奴才們的月錢,也出自周大小姐。」 「是嗎?」徐安瀾低聲自問,神色淡然,旁人猜測不出他的心思。「怎現在才說?」 「老闆原對周大小姐有所疑慮,想暗中察看她有無不安分,因而遲遲未讓主子知曉。」 「嗯。」徐安瀾點了點頭。 周念梓呀,確實真有點本事,能摸清他鎮國親王府的概況,哪些人服侍父王、母妃,甚至連他身旁有哪些伺候的人,她都一清二楚,幫忙買下安置了…… 其實鎮國親王府的人,全是特意安排讓不同的人家買去,周念梓能一個一個買回來,可見是下足功夫,更可怕的地方是,這陣子他幾乎日夜跟在她身邊,她何時找人買回親王府的人,且絲毫不讓他察覺? 周念梓心裡究竟撥著哪一把算盤?是盼望他真有昭雪平冤的一天,賞她榮華富貴嗎? 她可曉得那些侍妾通房,各個被轉賣後,憑著幾分姿色,用盡手段想上新主的床嗎? 周念梓圖什麼?究竟圖什麼呢? 第3章(2) 徐安瀾腦中靈光一閃,莫非她是將他當成了替身? 若周念梓是她,便說得過去了,畢竟這一世的他,模樣依舊……想到這,徐安瀾不知怎麼的,有些不是滋味。 周念梓是……是她嗎?他並不十分肯定,只隱約覺得周念梓與她有幾分相似,好比她慣使左手,好比她心裡有事,不自覺會揉右耳垂,好比她吃東西的時候,性子急,不慣細嚼慢咽…… 她們相似的,儘是些小舉措,樣貌卻是天差地遠。 周念梓是不是她?徐安瀾並不真打算去探究。只是偶爾瞧著周念梓的側臉,瞧她心思飄遠時,眉宇總罩上一股熟悉憂鬱氣息……他總會想起她。 最初令他起疑的,是周念梓脫口說「天下安瀾,比屋可封」出自文選,這時代哪來的文選?更無王褒的四子講德論。 她無心說出的話,令他猜想,她的靈魂與他來自相同時代。 總讓他憶起,那段遙遠前世,曾有個聰慧妍麗的女孩深深霸佔了他的心魂。 她也來了嗎?若是,這一世她生得如此平凡……真是再好不過了! 除了他徐安瀾,再沒人能真正窺見她的美好。 「主子,老闆讓宗駩給主子提個醒……」宗駩遲疑了一瞬。 「提醒?」 「老闆要宗駩對主子說,周大朝奉雖巾幗不讓鬚眉,但好歹是未出閣的閨女,且儘管不在主子計策內,但她是真心實意救下主子,似乎真心不求回報,算得上是主子的恩人……」 「所以?」徐安瀾揚眉,大致可猜到宗駩之意。 這女人倒厲害,人都沒見到,卻能一把收服了人心。 看樣子,他徐安瀾這一世的老闆、兩名忠僕,更甚的是他家兩老、奴僕、姨娘、通房丫頭,說不準全往她那兒站。 「請主子莫要再污周大小姐名節。」宗駩困難道。 「可惜了,周大朝奉並不介意,尚且拿了我三十文錢。」徐安瀾笑道。 「咦?」宗駩驚訝一呼,周大小姐竟如此豁達?對重要的名節絲毫不在意? 「沒錯,周大朝奉確實不介懷,一個時辰前,還同我在悅客茶樓品茶聽說書,賞了說書先生不少銀錢。」恐怕多過她想分的三十文錢。 宗駩、宗輬面顯驚訝,這位周大小姐,果然不能以尋常眼光視之。 「你回去同老闆說,周大小姐之事,安瀾自有計量。污了周大小姐的名節,京都便再也無人打周大小姐主意,如此甚好……」徐安瀾不疾不徐的回答。 「爺……大小姐並不貌美,若爺出於感恩……」宗駩道。想世子爺身旁的女人哪個不是貌美如花?怎可能看上周大小姐? 難道世子爺……真要為了報答周大小姐意外的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許? 「能將我鎮國親王府摸清的人,宗駩仍認定她僅是養在閨閣深院裡的大小姐?在我看來,周大朝奉就是個真公子。」徐安瀾卻回答了他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且笑容裡有幾許得意。 「真公子?」宗駩摸不著頭緒了。 「比男子還像個男子,與我相提並論,是夠格了。」徐安瀾臉上依然掛著笑,「宗駩往宮裡回復,我今夜準時赴約。」 「是。」 「宗輬務必讓何靖趕在春季結束前返京,且要帶上封安關三千輕騎。咱們的大老闆,時日已不多。」徐安瀾歎了口氣。 「是。」宗輬道。 「我走了。十日後,我將於東大街周氏質庫旁開設古物坊,往後有事便以古物買賣掩護,宗駩莫忘跟老闆提一聲。」徐安瀾交代後,便離開了。 徐安瀾掀簾步入周氏質庫,鋪內三名男子身形眼熟,或坐或立,手持折扇,神態甚是矜貴。 大掌櫃正讓小廝慇勤招呼來人,至於周念梓,則在後堂裡的鑒物間,手捧一隻羊脂白玉龍鳳合體雕飾,眉心微蹙,像是被什麼難著了。 徐安瀾不招呼人,逕自入了鑒物間,朝她手裡白玉龍鳳雕飾望一眼,即對她附耳低語了幾句。 大朝奉點點頭,掀簾走出小間,面色自若,淡然開口。 「經過鑒定,公子帶來十項名貴器物,皆為真品,僅那隻羊脂白玉雕飾,玉是上好的羊白玉,卻非前朝傳下,而是出自本朝玉雕師傅手藝。公子若願質當,十項物質量價八千兩,公子意下如何?」 身穿壓金繡線祥雲花樣滾邊銀藍絲袍的貴氣公子,重拍一記桌案,怒道:「光是那只前朝羊脂白玉龍鳳合歡雕飾就值兩萬兩!當朝早有規立,質庫開出的質價不得低於質物四成,周大朝奉,爺這十項名貴器物,您開質價八千兩,這不擺明坑人?」 「公子,周氏質庫向來童叟無欺,公子那件合歡雕飾,若真是前朝之物,自當是值兩萬兩,但那雕飾確實為當朝匠師仿前朝技法所制,玉是上好白玉,單以白玉價值,公子十項器物質價八千兩,已是高於當朝規範的四成價。」周念梓耐著性子溫聲道,這些人來頭不小,她萬萬不想得罪。 「罷了。既然周大朝奉只願支付低賤質價,京城質庫不單周氏一家,我等再尋別家質庫,總有識貨不坑人的掌櫃。」身著絳紫色衣擺以銀線描繡小龍舞雲紋樣衣袍的男子,以威嚴低沉嗓音道。 「這樣吧,龍公子可否再給些許時間?許是小的眼拙看錯,低估了龍公子的寶物。龍公子是否讓小的再鑒定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