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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春野櫻    


  時值傍晚,屋裡的光線並不明亮,但他眼睛閉闔得太久,一時適應不了光線。

  他只知道除了後一,還有人在旁邊。然而那人是誰,他看不清楚。

  「孫……」她想叫他的名字,可只吐出一個字,後面的聲音便弱得聽不見。

  儘管只是一個字,卻教孫不凡整個人醒了過來。

  他陡地瞪大眼睛,看見坐在床邊,兩隻眼睛直直望著自己的穆熙春。

  他看著她,卻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睛濕潤而泛紅,像是正在哭或是剛哭過。

  她為什麼會守在他床邊哭?擔心他?還是……突然,他後腦勺一陣刺痛,頭顱兩側也跟著一抽一抽地傳來痛楚。

  他察覺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也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

  他記得她來找他問罪,還賞了他一巴掌,後來她想走,他拉著她,拉扯之間,她一個失足掉下樓去,然後他……對了!他抱住了她,一起滾下樓去。

  「你……」他看著似乎毫髮無傷的她,放心的一笑,「你沒摔著吧?」

  「……」見他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對她的關懷,她心一揪,難過得想掉淚。

  可她忍著。因為忍著,她緊抿著唇,眉心跳動。

  「為……為什麼?」她艱難的開口問他,「為什麼要……」

  「為什麼要保護你?」他意外的平靜,兩隻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她。

  在那一瞬間,到底是什麼教他如此奮不顧身?他想向她證明什麼?還是……

  他蹙眉苦笑,「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要是你受傷了,我會不好受。」

  聞言,穆熙春心頭一震。

  好個孫不凡,摔了腦子,倒也開了竅。聽見他對穆熙春說了這句話,後一真想給他鼓鼓掌——如果它可以的話。

  「幸好躺在這兒的是我,不是你……」這話,出自他的真心。

  他寧可受傷的是自己,也不要她有一點點的磕碰。

  這種捨不得、牽掛著某個人的心情是什麼,想了一下,他便明白了。

  那是他一直避免發生,卻已經發生的事情——他戀上了她。

  不只是單純對一個人的好感或喜歡,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戀。

  這是多麼不妙的一件事啊!

  他戀上的是一個討厭他、氣他、怨他、憎他的女人。

  可怪的是……這個討厭他、氣他、怨他也憎他的女人,為何守在他床邊?為何一臉泫然欲泣?

  「小春姑娘,你……」他面露疑惑,「你為什麼在這兒?」

  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我……我可不是沒良心的人,你為了保護我而摔成這樣,我能棄你不顧嗎?你已經昏睡了三天,我很怕……怕你從此不醒了……」

  原來他昏睡三天了?這麼說來,這三天她都寸步不離的守在他床邊嗎?

  想著,他的胸口突然滿溢著,教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雖然他還不曾對誰有過依戀,但他非常明白自己對她的感覺不是那麼的純粹。

  凡事速戰速決,從不拖泥帶水的他,在處理穆家麵館這件事情上,卻顯得猶豫躊躇。一直以來,他以為那是因為他遇上了頑固難搞的她,可現在他發現……那是因為他的心動搖了。

  比起得到穆家麵館,他更在乎的是……她。

  糟了!他心想著。

  可他一點都不覺得懊惱,反倒有種豁然開朗的舒暢感。

  「嗚∼」突然,後一發出警戒的聲音。

  外面,有人靠近了——

  「你說的是真的?」姜延秀一來到客棧,便聽聞孫不凡摔傷昏迷的事。

  沒等掌櫃把詳情說完,他已等不及的往後棟跑。

  他擔心的不是孫不凡的死活,而是自己就要到手的大筆酬金。

  自他將迷藥交給李牧之後,他便派人一直注意著穆家麵館的狀況。

  而他發現,從不在店休日以外的時間休業的穆家麵館,竟已連休了三天。

  雖然沒能找到李牧問個清楚明白,但他想,或許李牧已經得逞了。

  雖說那穆家麵館被穆家人當作生命般對待,但對女人來說,卻有著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貞操。

  知道女兒的清白已被奪去,穆家兩老無論如何都會要李牧負起責任,而女子出嫁從夫,斷不可能再回頭幫娘家做生意。

  女兒若出嫁,穆家兩老也無力再經營麵館,與其把鋪子晾在那兒坐吃山空,兩老最後的、唯一的一條路,便是賣了鋪子,拿著那兩百兩往別處生活去。

  解決掉穆家這釘子戶,他不只鞏固了自己在買賣仲介這一行的地位,還能得到孫家大筆酬金,可說是裡子面子一次到手。

  可就在這時,孫不凡竟受傷昏迷。

  老天爺在開他玩笑嗎?這究竟是孫不凡倒霉,還是他時運不濟啊?

  不管如何,他可不想白忙一場。

  此際,他只希望孫不凡沒事,就算有事,也得先把他應得的那一份給他再說,之後,不管孫不凡是傷是殘還是昏迷,都與他無關。

  來到後棟,姜延秀急急上樓,快步的朝天字一號房而去。

  「齁!齁——」

  人都還沒到,就聽見後一的吠叫。

  他微愣,突然想起一事,孫不凡受傷昏迷了三天,是誰在照料他跟後一?

  孫不凡此行沒帶上任何隨從或小廝,唯一相伴的就只有一條狗……難不成那條黑狗這麼厲害,還能照料受傷的主人?

  「齁!齁!齁!」房裡,後一繼續警戒的吠著,彷彿在說「閒人勿近」似的「後一,是我啊,姜延秀。」

  他討厭這條狗,當然也怕它,而他感覺得到,它似乎也不太喜歡他。

  不過,它是孫不凡的愛犬,他就算討厭它,覺得它丑,也得對它客氣奉承。

  「我不是壞人,我來看孫少的。」他討好地說,「好狗兒,你可別咬我呀,我要……開門嘍?」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

  「齁!」打從姜延秀上樓時,後一就知道是他,它的鼻子靈,早早就聞到他身上的特殊薰香味。

  看他進來,它擋著他的路,兩隻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

  你這小人,孫不凡已經醒了,看他怎麼修理你!它心裡想著。

  「老大。」看後一齜牙咧嘴的瞪著自己,姜延秀還真有點不敢輕舉妄動,「我聽說孫少受傷昏迷,所以來探望他,你……你給個方便吧?」

  「嗚∼」它皺著鼻子,鼻孔賁張,不斷的發出低吼聲。

  站在門口,姜延秀完全看不見最裡頭的狀況。

  這房間有個小前廳,進入寢室前,還得先穿過拱門及遮蔽的簾子。

  他伸長了脖子往裡面探,可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正想再跟不肯放行的後一打個商量時,卻聽見裡面傳來孫不凡的聲音——

  「後一,讓他進來。」

  聽見他的聲音,姜延秀心中大石落下。

  孫不凡不只活著,而且是醒著。謝天謝地,他眼巴巴等著的那筆酬金總算是落袋有望了。

  後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掉頭往裡面走。

  見狀,姜延秀也連忙跟上,穿過拱門及層層垂幕,他終於來到後面的寢室。

  床上,孫不凡已坐在那兒,而旁邊有個女人守著他。

  姜延秀正想著那女人是誰時,她正好轉過臉來。

  「穆熙春?!」他陡地一驚。

  怎麼是她?把孫不凡當是天敵、當是宿仇的她,怎會在孫不凡受傷時出現在這裡?

  難道說……穆家麵館休業三天,就是因為她在這兒照料孫不凡的關係?

  瞬間,他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孫不凡喊了他的名字。

  「姜延秀。」

  從他臉上那見鬼般的表情,孫不凡可以想見他此時有多麼的震驚,又有多麼的不安。

  姜延秀是該怕的——在他幹了那件壞事,還將毫不知情的他也拖下水之後。

  「是、是的,孫少。」他怯懦的、惶恐的上前,「聽說你受傷昏迷,你……」

  他囁嚅的說著,不時瞥向正惡狠狠瞪著他的穆熙春。

  孫不凡唇角一勾,「穆姑娘你是認識的,怎麼見了她如此驚訝?」

  他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只是有些訝異……穆姑娘為什麼在這兒。」

  「不就是托你的福?」

  對孫不凡來說,姜延秀來得正是時候,卻也很不是時候。

  在他正要向穆熙春解釋之際,姜延秀的到來正好方便他與之當面對質,不僅是給她一個交代,也是還他自己清白。

  可讓他懊惱的是……此時受傷的他,不能狠狠的扁姜延秀一頓,以消他心頭怒火。

  他遭到她誤會,被打巴掌,甚至墜樓受傷也就罷了,但若是她那貞潔的身子真讓李牧給奪去,性情剛烈的她不知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光是想到這兒,他就無法輕饒姜延秀這始作俑者。

  「姜延秀,要不是你慫恿李牧那小子對穆姑娘下藥,本少爺現在也不會躺在這兒了。」

  「孫……」他的嘴巴微張,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

  他蠱惑李牧對穆熙春下藥的事,孫不凡怎麼會知道?他明明叮囑過李牧絕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為何……視線一瞥,他迎上的是穆熙春那憤怒的眼神。

  瞬間,他明白了。李牧對她坦白了——顯然地,她不在李牧「任何人」的名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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