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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樓雨晴    


  如今,連動手都敢了,這村子還能待嗎?

  她們也不想想,雁回不是弱婦子,真有心與人計較,還會由得旁人弄得自己一身狼狽?可她忍讓、不欺婦孺,又換來什麼?

  這背後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在這之前,她又受了多少委屈?成親至今,她一句也不曾向他提及。

  穆陽關閉了下眼,只覺胸腔之內的這顆心,絞得泛疼。

  當日返家,她沒提,他也就不再刻意談論此事,只是,某些浮上腦海的抉擇,已在心頭暗暗斟酌、思慮著。

  隔日清晨,向來在他醒前便已備好早膳的妻子,難得晏起,還賴在他懷中貪眠,他撫了撫嬌胴曲紅,愛憐地吻吻她耳鬢,輕咬小巧的耳珠謔言。「好賢妻,貪懶啊?再不醒我可要亂來了。」

  頰畔親暱貼靠,這才察覺那不尋常的高溫,伸掌觸她體膚,再細瞧頰容上不尋常的紅,眉心蹙起。「雁回,不舒服嗎?」

  她哼應了一聲,臉往他胸口埋去。

  他安撫地拍拍她,下床為她請大夫,也向村長告了假,留在家中照料。

  他煮了清粥餵她,藥也抓了幾貼回來,在藥壇上煎著。

  「孩子……」病中的她猶掛心著。

  「我會看著。」

  「你……三餐……」

  「我自己會打理。」他將她抱進懷裡。「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

  她又昏昏沉沉睡去,他盯著她微蹙眉心,不甚安穩的睡容,心頭思潮翻湧,糾葛難息。

  信誓旦旦說,他的家人,他會護著,不讓外人欺凌。

  然而成親以來,他護了她什麼?只是一再讓她承受曲解與不平,險些連孩子都要遭難了。

  想容誣陷她,他沒信她,她自個兒氣一天,就當沒事了。

  第二回,他還是沒信她,她惱了三、四日,也釋懷了,甚至沒多刁難他,更換了別人,不給他點苦頭吃、受取教訓才怪。

  一直以來,她總是對他說「好」,從不與他計較,能為他做的,都做盡了,相形之下,他這個當丈夫的,連供她一個最簡單、不受侵擾的安穩日子都沒辦到。

  他握住她的掌,由交握的指掌,摩挲已略微粗糙的肌膚。

  初初成親時,不是那樣的,雖然指彎處有些練劍留下的細繭,指掌仍是滑膩柔軟。

  大哥說,她以前是大戶人家的總管,很受重用,低位與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主子待遇。這樣的她,哪用得著自己洗衣打水?她心知肚明,嫁了他,是讓她吃苦受罪了。

  將浣衣浣粗的指掌貼上頰畔,那細細刮著肌膚的刺疼,疼進了心坎。

  他懂得了,為一女人心疼不捨,原來就是這般滋味。

  有些酸、有些苦,也有飽漲的幸福。

  甘之如飴。

  莫雁回再一次醒來時,丈夫仍在床畔伴著,含笑睇她。

  「你……」一開口,嗓音低啞。

  他去將煎好的藥倒來,餵她喝了,又爬回床上,手腳纏了上來,將她摟的密密實實。

  「想睡嗎?有事同你商量。」

  「何事?」

  他低下頭,眼對著眼,神情無比認真。「雁回,我們搬家吧。」

  她不解。「你不是很新歡這裡?」

  只是簡單一句話,當下叫她心房狠狠一擰,疼得幾乎要忘了如何發聲,

  「你……」嗓音比她這生病之人更啞,他嚥了咽喉間酸意,再度啟口。「就因為這樣,什麼也不對我說?」

  她記得他喜歡這裡,記得他說待在這兒自在,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雁回,讓你不快活的地方,我也不會快活。明日,我便向村長請辭,然後與大哥商量,先搬回去住一陣子,將來如何再作打算。」

  總之,他不會讓他的妻子,繼續留在一個不歡迎她的地方,早在成親那日,他就該這麼做了!

  第19章(1)

  弟弟來與他商量,暫時回家住一陣子時,穆邑塵一點也不意外,好似早知他會開這個口似的,當下便道:「房間早為你們備妥了。」

  「叨擾大哥、大嫂了。」他很過意不去,卻還是開了口,為了雁回。

  「自個兒的家,說什麼叨擾。」還得感謝雁回,把這弟弟給兜回來,一家團圓呢。

  他這弟弟,最不願意的事就是麻煩他,那顆固執腦袋怎麼也說不通。

  村民對雁回的態度,他多少知曉一些,早知他會開這個口了。他還是一點都沒變,只要是攸關雁回,什麼原則什麼堅持,都能不要。

  雁回病一好,他連一天也沒多等,便著手搬遷事宜,穆邑塵也親自領了家丁前來幫忙。

  鄰里知曉此事,過來關切幾句,被打發掉了。他們看似有些愧疚,心理知道是自己逼走了夫妻倆。

  「我們沒有要阿陽走的意思……」鄰家大嬸支支吾吾說了,還試著想留他。

  穆邑塵回眸,淺淺說了一句。「你們這樣待雁回,不就是存心逼走他嗎?」

  當人丈夫的,若會坐視妻兒受委屈,那還當什麼丈夫。

  「為了那樣的女人——」至今,仍覺他鬼迷心竅,不值得。

  「日久見人心。」他也懶得多費唇色去辯解了。

  村名其實都不是什麼壞人,性子淳樸,見不慣有人使壞心眼,他們只是錯在不明顯就裡,便兀自苛責與人,

  搬回家的第一夜,由於忙碌了一日,安置妥當後,莫雁回早早便上榻就寢。

  半睡半醒間,與兄長談完話的丈夫回到房裡來,輕手輕腳地上榻,也不曉得忙和些什麼,摸摸弄弄了一陣。

  她撐起睏倦的眸,聞到一陣淡淡的桂花味。「你做什麼?」

  「沒。你睡你的,別理會我。」他擰了熱毛巾,將她一雙手都敷暖了,才將藥均勻抹於她雙掌,柔柔撫挲。

  她抽回掌聞了聞。「向大哥要的?」

  「……欸。」他有些窘,兩耳紅熱。

  她伸臂,攬住他吻了吻,受下丈夫的憐惜。

  丈夫的心意從不放在嘴上,只會默默為她遷居,再忙也不忘每夜為她養護著雙手。

  搬回家後,他還沒找到新的差事,便暫時到店裡幫大哥的忙。

  幫了幾日,一日用餐時,便聽大哥感慨地說:「有你幫忙真是輕鬆多了,以往兩家店面,光是審帳就累人,雨兒又完全沒有盈虧概念,散財又敗家,加上那間藥堂真是有管不完的事。」

  那時,正喂青青吃飯的雁回,差點一個不慎摔了碗。

  那是過去賬本堆得比人還高、也能眼不眨氣不喘的家主會說的話嗎?

  某人瞟了她一眼,還能面不改色地叮囑她當心些,完全沒有哄騙無知弟弟的羞愧。

  「……」無言望了一眼莫名被拖出來鞭的大嫂,那個當妻子的,為丈夫背黑鍋好似也背得習慣又自然了,頗為鎮定地吃自己的飯。她也不敢找死地去戳家主的底。

  於是這一幫,也就定下來了,甚至一次也沒有再動過要另尋住處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這對妯娌頗合得來,一個屋簷下相互照應,有個伴能說說話,分擔著一同看顧四個孩子,彼此都能輕鬆些。

  也或許是成了親,心裡頭有了歸屬,不再覺得失了根、融不進那寧馨的氛圍裡,就像妻子偶然回眸,不經意地問上一句。「要過年了,我跟大嫂在擬置辦的年貨,你有什麼要順道一起備上的嗎?」

  那是——真是一家人的踏實。

  她們請了裁縫到家裡,大的小的,很公平地一人裁兩套新衣。

  家務上頭,女人說了算。

  聽憑兩個女人擺佈,量完身被趕出來擦門匾、貼春聯,也勞役得很開懷。

  「真好,這個年終於有團圓的感覺了。」

  在大門口貼門聯,聽聞上方踩著梯子擦門匾的大哥第十頁言,他忽而驚覺,過去一直不願麻煩大哥,卻是見外了,他一直都在讓兄長操心,不曾放下過。

  心裡頭藏著太多事,以往無人可說,只能悶在心裡,如今,不覺就是相對妻子傾訴。夫妻本就該親密無間,赤誠相對。

  一日,莫雁回端了藥水回房要替他敷腳,聽他冒出一句——

  「我以前,做過對不起大哥的事。」

  她一驚,以為他想起了什麼,險些翻了盆。

  「怎會——這麼說?「

  於是他說,那一場歷經生死的大病過後,很多事雖記不住,但也不是傻瓜,不會一無所知,他與大哥的名,都只為能成一家,便用名字兜在了一塊兒,象徵意義大過真實。

  他究竟來自於何處?據大嫂所言,兄弟倆家貧,大哥為了醫他這自娘胎帶出來的第十二頁弱病體,把自己賣了去當藥人,毒得一身病病傷傷,要不是遇上她,贖了他的身,現在還在受苦呢。

  她說得萬般悲情,瞄他的眼神不無怨第十二頁。

  他知道,那話裡的真實成分其實低得很,卻沒多說,表面上接受了那說詞。

  連流雲村的村民都瞧得出來,兄弟倆這一身卓然超群的風華不似尋常人家,他又豈會相信,腦袋裡的學識是貧門能養得出來的?

  大哥連名字都不願吐露,若不是極為嚴重的事,不會將名與姓盡皆捨棄,與過去切割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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