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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長晏 「就是山裡的熊,開春了,睡足一冬天下來找食吃,可能餓急了,居然晃到村子附近,以往黑瞎子是不靠近村裡的。」泰占的妻子那丹珠哄著懷裡剛滿週歲的小兒子,「嚇壞了在地裡玩的一群孩子,剛好燭雁經過,將黑瞎子引進了林子裡。」 「那丹珠,你抱著加新嘎出來湊什麼熱鬧,別人躲還來不及,你倒膽子大。快回去,大冷天的,別凍壞了孩子。」 「不要緊,泰占說男孩子就要打小經風雨,我抱加新嘎出來看看,讓他見識一下。」那丹珠一笑,「要是阿吉嘎沒和他阿瑪出門,說不定已經追到林子裡去了。」 「這關外的女人家膽子可真不小。」盧射陽咋舌,姑娘敢引熊往林裡跑,媳婦抱著奶娃在外頭瞧熱鬧。 「村裡的獵戶打獵的打獵,趕山的趕山去了,只有佟家那一個丫頭怎麼成!」莫爾根的老瑪法焦急道,「阿岫倒是也追了去,但這兩個年輕孩子經驗不多,怎麼叫人放心得下?」 正默念「我腿傷未癒,不宜使力奔波,所以用不著我幫忙……」的盧射陽聞言,歎了口氣,認命地奔入積雪未消的老林子。 第3章(2) ※※※ 風像刀子一般從臉上刮過,凍得肌膚生疼,手腳幾乎麻痺,卻動也不敢動—— 只要動一下,她就滑下去了! 燭雁小心地向下望望,那龐然大物還沒離去,一會兒靠在樹幹上蹭蹭粗厚的毛皮,一會兒又磨磨爪子,露出白森森的利齒低咆。一人一熊、一個樹上一個樹下,已經對峙了近一頓飯的功夫。 此刻,她很不雅地盤在樹幹上,懺悔自己那幾顆石頭砸得太狠,本來想轟走這大傢伙,誰知它被砸得憤怒了,竟掉轉頭來追擊自己。黑瞎子看起來笨重,動作卻甚靈活,她一急之下爬上一棵松樹。爬到中途卻懊惱地想起熊是會上樹的。還好這棵松樹較細,黑瞎子爬起來十分困難,試了幾次均告失敗,它也不放棄,始終在樹下繞來繞去不離去。 「黑大哥,我很瘦,沒有什麼肉,絕不如曉霜家的小豬可口……」 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便尤為思念起她的嘮叨老爹來。燭雁在心裡默默認錯:我再也不欺負大哥了,再也不懶床不頂嘴了,再也不忤逆你,說將來不養你把你丟給大哥的混帳話了…… 只盼阿爹能奇跡般出現在眼前,救她逃出生天。 但奢想終歸是奢想,盼也無用,阿爹人在深山,沒有幾個月是回不來的,眼下只能靠自己……正思慮脫身的法子,樹幹忽然劇烈震動起來,向下一瞧,黑瞎子正卯足了勁撞樹,樹身不甚粗壯,幾下就有折倒之虞。燭雁暗暗叫苦,火速四下望望,附近樹木相類,少有可攀援逃生的,無人來援,她豈不是要命喪於此? 松樹劇晃一陣,沒多久終於聽得「卡卡嚓——」令人心驚肉跳的斷裂聲,然後緩緩覆倒。燭雁抑住慌亂,松樹傾覆半途中猛地縱身躍出,極力去攀左邊一棵同樣高的樹——啊啊糟!惶急間,居然差一點! 她在半空及時一個側身,掠樹而過,狼狽地在地上打了個滾,也不敢瞧熊的動靜,蒙了一個方向就奪路而逃。 林子裡的積雪依然很厚,踩起來咯吱咯吱極難奔跑,她又穿了家居的布鞋,不一會兒就灌了兩腳雪,冰冷刺骨。鞋子拖拉間穿將不住,陷在了雪裡,聽得身後野獸駭人的粗喘聲,也顧不上撿,只得棄鞋狂逃。 要命,這黑瞎子的報復心可真強,看情形竟是誓要逮著她報仇不可! 心念疾轉,她這樣一味躲閃奔跑也不是辦法……耳畔寒風呼嘯間,隱隱傳來馬啼聲響,燭雁心裡暗祈,誰家好獵手,危難當頭挺身相救? 那馬來得好快,須臾馬鈴叮噹聲近,馬上人笑聲清脆悅耳,「時呆子,你不會是第一次騎馬吧?瞧你嚇得臉都白了……」 原來不是救她的,是陪她一同作熊餐的!她分心高聲叫道:「別過來,這裡有黑瞎子!」 然而已經遲了,馬匹見了龐然大物,受驚長嘶,一揚蹄將背上的人齊齊掀了下來。孔雀與時漢庭驚叫摔落,跌得昏頭昏腦,還沒等爬起來,冷不防乍見不遠處,巨大可怖的黑熊,登時駭得說不出話來。 燭雁只得奔過去,用力拖起二人,厲聲喝道:「愣什麼,還不快跑!」 另兩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被嚇得腿軟,踉踉蹌蹌奔了幾步又顛踣摔倒。黑瞎子的低咆就響在身後,燭雁心頭狂跳,千鈞一髮間腿一抬將時漢庭踢開,自己抱著孔雀就地一滾,滾出老遠。拽著孔雀再爬起來沒頭沒腦地跑。 微微眩暈之際,聽到一個聲音斥道:「順風跑!」立時稍一驚醒,黑瞎子嗅覺極靈敏,山裡人都知,若遇上熊,逃時絕不能逆風而行,黑瞎子可由風傳遞人的氣味追覓不捨,須順風方能阻斷其嗅覺。可慌亂間,誰又能冷靜如常想到此項? 無暇顧及此刻逆風還是順風,黑老兄不去難為時漢庭,偏向這邊追了來,燭雁叫苦不迭,聽那聲音喚著「燭雁,這邊來——」於是想也不想,拖了孔雀就尋聲拐轉方向,繞過兩棵樹,果然瞧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岫當風而立,長臂挽弓,滿弓如月,氣勢雷厲似虹,凝然喝道:「趴下!」 燭雁立即和身覆上已經暈得不辨東南西北的孔雀,用力壓倒她,一同撲向雪地。下意識回頭望去,黑瞎子已追到近前,巨大的身軀猶如一座小山,黑壓壓可怖至極,嘶咆低吼,腥涎撲鼻。它前爪離地,身軀抬起,如人一般直立,胸口厚實皮毛間,清清晰晰看見一撮白毛——那是它的心臟部位。 剎那一桿長箭呼嘯而至,羽翎挾風,疾如流星,瞬間刺入那撮白毛處,黑熊動作滯了一滯,慢慢凝止…… 剛鬆口氣時,它驀地仰天高嚎,震得人心神俱裂。 第二枝第三枝箭接踵而來,連珠般射入白毛處,桿桿剛勁透力,箭箭俱准。黑熊嘶吼震天,掙扎蹣跚了一陣,終於轟然倒下。 燭雁瞠視良久,一個人奔上前來,攬住她搖晃,急切低喚,「燭雁,你受傷沒有?」 她一時應不得話,只是一把抱住白岫頸子,用力搖頭。身後「哇」的一聲,卻是孔雀那小姑娘返過神來,嚇得哇哇大哭。 白岫檢查妹子全身,她額鬢見汗,細喘微微,倒是不見什麼傷痕血跡,但鞋子丟落一隻,甚是狼狽。右腳冰冷青紫,不知在雪地裡踩了多久。他脫了外衣包住燭雁雙足,給她按摩足踝腳趾。 燭雁緩了一陣,忽然想起什麼,撲地一笑,讚道:「大哥,你射箭那時,俊得很呢!」 白岫迷惑抬眼,仍是一副懵懂稚拙神態,「什麼?」 「笨,我在誇你。」燭雁抿唇莞爾。 「哦。」他揚起一個有點孩子氣的純淨笑容,也不知燭雁為何誇他,反正燭雁讚他好,他就高興。 身邊的哭聲轉為嗚咽,燭雁扯扯孔雀錦繡的華麗衫袍:「別哭了,沒事吧?」 不說還好,一說這小姑娘又後怕地抽泣起來,爬了兩爬靠過來,「燭雁姐,嚇死我了……」 她乏力地倚著白岫,安撫地拍拍孔雀後背,柔聲道,「不怕不怕,黑瞎子已經死了。」抬頭間見時漢庭扶著腰慢慢走來,登時險些笑出來,勉強道:「你怎麼樣……唔,我那時一急,也沒注意力道,你別見怪。」 時漢庭咬牙忍痛,「不要緊,我知道你是為救我。」沒那一腳,他早被熊撲倒。見燭雁不在意地倚在白岫懷裡,他暗暗皺眉,「你傷著了麼,還能不能走?」 「我……哎呀呀疼,大哥你輕點!」被凍得麻木的腳漸漸暖和過來,才覺出冷,才知喊疼。試著站了一站,足踝一軟又坐在地上。她苦笑,「大哥,你扶我一下。」 白岫卻攔腰將她抱起,她嚇了一跳,趕快摟了兄長頭頸穩住重心。自小到大,從沒叫人這樣抱過,又是新鮮又是好笑:「大哥,你要抱我回去嗎?」 「嗯。」 她就說大哥最疼她待她最好!「背我就成啦,這樣抱著多累。」她又不是十年前輕飄飄沒幾斤重那時了。 「不,衣裳裹不住。」 燭雁怔了怔,方曉他意指若背著她,她足上的衣裳蓋不住,怕會凍著她,這樣抱著,才能完全遮住她雙腳。 她笑,心裡慰貼得很。然而不小心瞥見時漢庭臉色,又不由歎了口氣,「沒關係,我能自己走。」 時漢庭也道:「她既能走,就放她下來罷。」 「什麼能走,你沒瞧見燭雁姐的腳都凍成什麼樣子啦?」孔雀橫他一眼,沒好氣道:「又不會照顧又不知關切,還讓人家自己走,心長到哪裡去了?」 時漢庭被噎得無話可說,暗道這小丫頭才被嚇著了,不過嬌弱那麼一會兒,就又恢復常態刁蠻無比,他今日被她硬拖上馬背,隨後又遇險,受驚更甚,誰來安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