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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長晏    


  誰來救她?

  「大哥,我的腿要保不住了,你得救我……」

  才喃喃著,就見一雙寶藍緞面製作精良的鞋子出現在面前,鞋子的主人嘻聲笑道:

  「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沒了腿,豈不可惜。」

  第9章(1)

  「阿岫,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

  「別這樣嘛,好歹我兩邊都算有點交情,你和漢庭搶燭雁妹子,也不必拖我一同下水啊,這樣我多難做人,日後見了面也不好說話對不對?」盧射陽苦著臉討饒,「裕佳貝勒已經先過去了,就不用我做見證人了,不然漢庭說咱們以多欺少,面子上也說不過去啊!」

  白岫停步,「你騙我的事,想就這麼算了?」

  「咦,我我我騙你什麼啊?」

  「你藏了燭雁,卻騙我說,是她自己躲著不肯見我,逼我上京。」

  「那個……誰告訴你的!」盧射陽心虛支吾,「簡直是造謠,我雖然臉皮厚了些,但哪有那麼壞。」

  「我這樣相信你,你卻騙我,」白岫靜靜盯著他,「我很難過。」

  「啊、呃……」可惡!誰不小心說漏嘴,一定是阿齊亞和燭雁這兩個老實呆子!

  白岫清澈的眼神,讓他好愧疚啊,「阿岫,你你別這樣看著我,我跟你去見證還不行?」再看下去,他搞不好連從前做過的壞事也一併都懺悔起來啊!

  「而且,你瞞我的,還不止這一件事。」

  盧射陽心裡突地一跳,白岫淨若晴空的眼裡,隱隱透著一絲明晰與敏銳,他笑容不變道:「阿岫,你要記住,我是好人哦,你上次捕的野兔不是我偷偷吃的,你給燭雁妹子留著玩的小西洋貓也不是我不小心放跑的,你不去見烏雅,我還幫你和阿齊亞打架,我待你這麼好,你不可以冤枉我,我會傷心的。」

  「你……」

  「而且,你還是傻氣一點會比較讓燭雁妹子喜歡你,你知道,這麼些年我瀟灑倜儻遊遍芳叢,最清楚年輕姑娘心裡想什麼……」

  「真的?」白岫有點害羞地求教,「我要怎麼樣,燭雁才會更喜歡我些?」

  「這個呢,情況是多樣的,方法是不同的,你和燭雁妹子之間就比較複雜了。」他熱情萬丈地搭著白岫肩頭傳道解惑:「來,咱們邊走邊說——」

  ※※※

  到了門口,盧射陽仍是想溜之大吉,被白岫揪住脫身不得,暗歎這小子越來越不好蒙,哪像初見那時,又單純又好騙,叫他往東,他都不會向西懷疑一下下。

  門裡,傳出時漢庭說話聲,盧射陽努力拖延,「等一下,先聽聽裡面遊說得怎麼樣,我們給人家留點面子,別太冒失了……」拚命掙扎晚死一刻是一刻。

  「莫忘了,旗民不婚是多年老風俗,你們費心遊說又怎樣,還想違了禁令不成!」

  「旗民不婚的確是舊俗,但朝庭從未明令禁止過,況且,世祖皇帝年間就已經推行滿漢通婚,雖然並未通行廣泛長久,後又隨了老俗,但這些都不需你操心。」裕佳貝勒笑吟吟道,「你只需在退婚書上簽了名字,其他的,就都與你無關了。」

  「與我無關?」時漢庭傲然冷笑,「你們這是仗勢欺人定了?」

  「唔,你要這麼想也沒辦法,不過我想,識時務些主動退出,對你只有好處……」

  房門被輕輕推開,時漢庭正站在廳中央,臉色蒼白地看過來,看向門口安靜佇立的白岫,與想做和事佬又倍感尷尬的盧射陽。

  一樣的長身玉立,一樣的俊挺優雅,只是,素衫換成華服,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仍是潔澈的眼神,清透的微笑,卻積澱了沉穩從容,一舉手一投足,都不再是昔日山村裡的純稚癡兒。

  不能比,不能比!

  時漢庭心底涼透,今日的他與白岫,還有什麼能拿來相提並論,他還有什麼自恃,輕視白岫相爭之意?

  唯有一身驕傲,生來即帶,千磨萬礪亦不失。

  他冷冷嗤笑:「我便不退,你們又能將我怎樣。」

  「倒也不會怎樣,只不過,你這近在眼前的錦繡前程麼……」裕佳貝勒嘖嘖歎息,「十年寒窗苦,當真不易啊。」

  時漢庭胸腔窒漲滾燙,恨極憤懣,一句「我便不要這錦繡前程又如何」正欲脫口而出,白岫已搶在前頭,沉靜莞爾道:

  「裕佳在開玩笑,他最愛惹人生氣,漢庭不要上他的當。」

  「融雋,你別老是拆我的台,你這麼老實,我都沒人可玩了。」裕佳貝勒無聊地以扇掩口,打個哈欠,「我正等他選美人還是選前途,你太早攪局,還有什麼意思。」

  時漢庭緊咬牙根,「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來替燭雁退婚。」白岫輕聲溫和,「長兄如父,我還有這個資格吧。」

  又指向躲在一旁尷尬撓頭的某位見證人,「盧射陽與你我均無瓜葛,不偏不倚,他來見證,最合適不過。」

  「你?」時漢庭很想譏諷,他心智有缺,又早懷娶燭雁的念頭,他來替燭雁作主退婚?這算什麼!

  然而,白岫清清邃邃地注視著他,卻讓他譏諷之語頓在舌尖,一時竟說不出口。

  「我喜歡燭雁,非常非常喜歡。」

  他微帶憂傷地幽幽淡笑,猶如花謝葉調瞬間,眉眼落寞。

  「我知道你輕視我,覺得我癡愚可笑。但,若你不曾將燭雁視為至寶,請把她還給我,我來珍惜。」

  時漢庭怔忡,無言以對。

  ※※※

  窗外那個美麗的旗人女子就是烏雅,燭雁看了她很久。

  她那麼明艷嫵媚,那麼嫻雅動人,也那麼……寥落寂寞。

  很久很久以前,剛剛披上鮮紅嫁衣的少女烏雅,也應該像孔雀一樣單純快樂吧,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乘著婚嬌進入夫家大門的呢?

  而少年時的大哥,又是怎樣喜氣洋洋迎接他的新娘,怎樣迎轎射箭,看新娘邁過火盆馬鞍,一步步走向他?

  然後,據說新娘正往婚房送,忽傳宮中有變,御前侍衛皆被急招入宮護駕,於是好端端一樁喜事驟斷冷清,更沒想到,新郎從此杳無蹤影,一別經年。

  她恍恍然地想著,似乎處於當時婚慶之場,大哥與新娘交拜,新娘含羞的眼神微瞟過來,眉目嬌澀,唇角似笑還嗔——只不過,那張臉……怎麼……那麼眼熟?

  變成了她自己!

  神智倏清,她狠掐自己一下,撞牆呻吟:「我要死了,居然發這種白日夢!」

  臉有點燙,心有點跳,她嚴肅懺悔:她絕對沒有因為嫁不出去而將主意打到大哥頭上,絕對沒有!

  「如果新娘真變成我,我會先嚇死……」

  喃喃著,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甜蜜,真糟真糟,一定是因被盧射陽劫持受了驚嚇,腦子有些發昏。

  窗外,烏雅身邊多了位華服老者,似乎是她叔父什麼的,某位達官顯貴。他很和藹地笑著,讓她想起家裡那位偶爾也會有個爹樣子的惹事老頭。

  「爹當初如果不拾大哥回來……」

  不拾大哥回來,會怎樣呢?用力想也想不出,如果當初白岫不曾來到家裡,這些年將是怎樣情景?

  遇了就是遇了,發生的事,怎樣假設也不會改變。

  似乎聽到窗外有爭執聲,她再向外望,這次,院裡又多了幾人。

  ※※※

  「我若不叫盧射陽送佟姑娘到這裡來,恐怕你仍是不會踏此一步!」

  白岫看了盧射陽一眼,方纔還拚命給阿齊亞使眼色打手勢的盧射陽已經沮喪地以手蒙眼,不敢迎他目光。

  他不語,見阿齊亞指向一名滿裔女子,憤憤道:「烏雅等了你這許多年,你見了他,一句話都沒有?」

  烏雅?

  烏雅啊——

  被提了那麼多遍的名字。

  白岫定定地看過去,那女子從芙蓉花架下走出,錦繡旗服,環珮叮噹,比身後那一架繁花還要鮮艷明媚。她有些震動地盯著他,又是茫然又是無措。

  「我不知道誰是烏雅,燭雁在哪裡?」

  白岫有些不高興地問。

  「你……」阿齊亞勃然大怒,拎起他衣襟就要痛打過去,被裕佳貝勒與盧射陽急忙拖住。

  「融雋……」

  輕柔的聲音讓緊繃的氣氛緩和下來,烏雅慢慢走過來,仰頭注視他,良久。

  「你不記得我嗎?」

  微蹙的眉頭,憂傷的目光,白岫在想,原來她就是烏雅,她看起來這樣不快活。

  他很歉疚地搖頭,低聲道:「對不起……」

  烏雅澀澀地笑,幽聲歎息:「我也不記得你的臉。」

  夕陽盛夏,流年偷換,她的聲音釀在悠悠花香裡苦澀,自己也聽不出有沒有牽掛。

  成親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融雋,直到花轎抬至夫家,拜堂行禮時,才看了那麼一眼兩眼。她只記得那是個俊秀沉靜的少年,攙扶她的手臂沉穩溫柔。

  太過短促了,還來不及牢記,他就已經下落不明。

  和眼前這個一樣俊秀安靜的男子是同個人嗎?

  她不知道。

  「融雋,烏雅一直在等你,你敢辜負她,你敢辜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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