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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惜之    


  態度確立,我抬起頭,口氣很諷刺:「請問九爺,我該說謝主隆恩嗎?」

  他眉頭一緊,笑眉收斂。「怎麼,你不想?」

  「我為什麼要想?哦,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嘛!因為人人都巴結你,所以我得向眾人學習,匍匐在你腳邊,感恩謝天?」我的態度很差,語氣很惡劣,打定主意把他弄爆炸。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想……」

  「只是想,操縱一個人的意志又沒什麼,反正你很偉大,別說意志,就算要操縱別人的生命或人生,都是理所當然的呀!」

  我一句接一句,接得他無話反駁。

  「我沒要操縱你的人生。」他漲紅臉,低抑著聲音說。

  「如果你沒有,我幹嘛待在這邊?」我演得太認真,幾乎是咄咄逼人了。

  他錯愕,遲疑了一下,輕聲問:「你不喜歡進宮嗎?」

  他沒生氣耶!我那麼不友善,侵犯了身為王子的尊貴,他怎沒暴跳如雷?鏞晉的態度讓我反應不過來,預估中,他不是應該大敲桌子,怒吼一聲「大膽」,把所有人都嚇得腿軟?

  「換了你,你會喜歡?莫名其妙被帶走、莫名其妙離開自己的家、莫名其妙待在這個隨時隨地要跪安、隨時隨地會掉腦袋的地方。

  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會做錯事,不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該說,你不敢正視別人的眼睛,做一步要想三步,連睡覺都會被嚇醒……這種地方誰愛待,讓誰待去。」

  很好,我已經感覺冷冰冰的刀刃架在脖子上,如果這些話傳出去,我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鏞晉雙手環胸,靜靜地看著我。他沒生氣,反而是我像被針扎破的氣球般到處跳。

  他怎麼不快點抓狂?怎麼不一怒之下,趕我回老家?生氣、生氣、快生氣!我在心底為他組拉拉隊,鼓吹他發瘋。

  「好,我知道了。」他鄭重點頭。

  他張嘴,嘴裡吐出來的是中國字,語法很簡單,可是我怎麼聽不懂?是我變笨還是他被外星人附身?

  「啊?」我歪了頭,傻眼瞧他。

  他溫暖的手搭在我肩上,看著我半開、再也合不攏的嘴,居然笑出溫和。他不是易怒的「九哥」嗎?是我記錯人,還是暴躁只不過是他的欺世假象?

  「我會告訴母后,以後你不必對任何人跪安,不會有人想砍你的頭,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擔心。相信我,我會照顧你,你安心睡覺,以後都不會作惡夢了。」

  他臉上有一絲赧色,而他的話,撞到了我心底的感動區。

  「啊?」又啊一聲,我回應不來。

  「我說,我會保護你。」

  這是承諾?我當場呆住。

  他趁我發呆,一把將我擁入懷裡。轟,腦裡一陣亂,計劃亂了,主意亂了,我連腦漿都亂得整不出頭緒。

  兩分鐘吧,或者更久,不知道,沒帶手錶,我對時間的概念越來越差。他抱住我,輕輕地搖晃自己的身體。我感覺他沒第一次見面那樣討人厭,他也許以自我為中心,也許性格驕傲恣意,但卻不是壞人。

  接在錯愕之後,理智回籠,我推開他,怒眼瞪視。「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怎麼可以抱我?你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嗎?」

  「允許?」他像聽到天大笑話似地,嘴巴往兩側一咧,咧出個賞心悅目的笑臉。

  「對,允許。」我加強口氣。

  「我做什麼都要得到允許嗎?」

  「當然,只要你做的和我有關係,都得得到我的允許。」我講得很驕傲,頭抬高高,表情很像偉大的教育部長。

  「所以沒有允許不能抱你?」他攤攤手,退後兩步。

  「對,沒有允許不能靠我太近。」

  「沒有允許不能找你?」

  「對,當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你不開心我也不歡喜。」我越說越過分,完全忘記眼前這個人是貨真價實的王子,不是電視劇裡的假貨。

  「沒有允許,我不能當你的朋友?」他撓撓頭,似乎發現自己妥協得有些過頭了。

  「自然是。我也可以表面當你是朋友,心裡拿你當敵人。」

  「那你能不能允許我當你的朋友,表面和心裡都一樣的那種?」他的表情誠懇、態度真摯,十足十的好人卡受獎人。

  他吃錯藥?!我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還以為他快被我弄火大了,沒想到他竟肯妥協到這種地步!

  看著他,我很久很久說不出話,而他竟也閉上嘴巴,耐心等我回應。

  不公平……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滿臉陽光,滿心晴朗,就算我手上拿了武器也砸不下去啊!他持續笑著,濃眉安安心心地擺在額頭上,我被看得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我、真的、想當、你的朋友。」他把一句話分成四段來說。

  他都這樣「懇求」了,我還能說什麼?

  「好……吧……」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或錯,可他是皇子啊,他根本不需要問你肯不肯,他說當朋友就是朋友,誰敢有異議?他問我,就算給了我天大面子,何況,拒絕他的熱烈友誼,很困難。

  他敞開笑顏,陽光青春美少年的快樂讓我跟著拉開笑靨。感覺怪怪的,我這樣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畢竟,我肚子裡面裝的是成年女人的靈魂。

  「那你能不能『允許』,跳舞給我看?」他笑問。

  「你有沒有聽過什麼叫做得寸進尺。」我斜眼瞪人。

  他在吸氣。這回,我終算惹惱他了?也應該吧,他做什麼都不會是得寸進尺,嚴格來說,得寸進尺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以為他終於要變臉了,可他轉過身,邁開腳步,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你的舞姿曼妙優美,二哥形容過很多回,我聽得怦然心動……」

  他是在解釋自己的堅持嗎?

  「很多時候是言過其實,你該懂得謠言止於智者。」我悶聲道。

  「這麼謙虛?不像你。」

  我本來就不像章幼沂,我像的那個人是事事普普的吳嘉儀。

  「跳跳吧,我們把門關起來,誰都不給看,就我看,怎樣?」他還真的以為我是害羞。

  「一個人跳有什麼意思,要跳大家一起跳才好玩。」我隨口說說。

  「好啊,大家一起跳。」他二話不說就同意。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今日的他,打破我對九皇子的偏見。

  九皇子暴躁易怒,任性驕恣,宮裡人人都讓著他,連皇后都捨不得說他一句重話……這是我得到的八卦消息,可是他,讓我、讓我、讓我……不斷讓我。

  好吧,話出口了又收不回來。

  我喚來小壽子,比比長度寬度,讓他下去準備兩根竹竿、兩塊方木頭。

  小壽子一走,獨留我和鏞晉。他拉著我坐下,說:「聽說,你常常去找四哥。」

  我躲得那麼小心,還是讓人瞧見?「你裝了針孔攝影?」

  「什麼?」他沒聽真確。

  「沒什麼。」我吐氣,回答:「對,我常去找四爺。」以後不躲不藏了,反正再小心還不是會被知道,索性就給他大大方方。

  「你找四哥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談詩論詞啊!」我敷衍。

  「你找錯人了,要談論詩詞該找三哥,他在這方面很行。」

  花美男?對哦,進宮以後還沒見過他,不過,見不著他才叫合理吧!他有自己的府邸,沒事老進宮做啥?可他說要當我的朋友兼靠山,進宮那麼久,連面也不來見上一見,由此可知他這個人缺乏誠意,朋友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你常去陪四哥,這樣很好。」他點頭。

  「為什麼很好?」

  「四哥自從受傷以後,性情丕變,我能理解他的難受,畢竟曾經是叱吒沙場的風雲人物,現在只能受困在小小的懷恩宮,龍困淺灘。」

  是啊,一個意氣風發、蹺勇善戰的男人,驟然間連基礎生活都不能自理,那苦,哪裡是理解二字就能說通。

  「我最崇拜四哥了,我學兵法、我武功高強,將來我也要當大將軍,替他把那些番邦賊子除盡,保我大周疆域。」他一擊胸,豪氣萬丈。

  「殺人可不是好工作。」我不苟同地搖搖頭。

  「英雄就是好工作了吧。」

  「英雄和賊寇不過一線之隔。」我澆他冷水。

  「錯,你的腦袋不清楚,下回我陪你去找四哥,讓他給你說說。」

  談話間,小祿子來回報,說東西已經備下。

  我走進院子,先把木頭和竹竿就定位擺好,指導小祿子、小壽子一邊一個,兩手各抓住竹竿一端,按照節拍,開合、開合、開開合,然後唱歌,讓他們跟著節拍走。

  等他們逐漸順手時,我起身示範舞蹈動作。

  竹竿打開時,腳踩進兩根打開的竹竿裡,竹竿閉合時,腳抬高別讓竹竿夾到,然後在開開合間中,兩腳輪流踩進竹竿間,並快速跑,向另一邊。

  「看懂了沒?」我問鏞晉。

  「嗯。」他點頭,竹竿舞開場。

  白浪滔滔我不怕,掌起舵兒往前劃,撒網下水把魚打,捕條大魚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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