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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陳毓華    


  田地就在京城近郊,有六百多畝,她靜悄悄的來,帶著小忠從頭到尾巡視已經僱人用牛犁翻過一遍的田地,直到雇來看守的老農夫發現,連忙趕來。

  老農夫姓黃,纂兒當初透過牙人買下這塊地的時候,曾和他打過照面,她對他的印象不壞,閒聊中得知,他們一家人三代都是佃農,靠租賃地主的一小塊田地過活,但是不論他們多辛苦勞作,經年累月忙得像頭牛,在扣除給地主的七分收成和賦稅後,剩下的糧食根本不夠吃。

  逼不得已在農忙過後,家中所有的勞力只能到附近的碼頭去找活計,風吹日曬,這才勉強維持吃不飽、餓不死的生活。

  這塊上好水田不是別人的,是微生府名下的產業之一。

  牙人直說她運氣好,若非兩家國公府的官司不日就要判下來,正是緊要關頭,微生府哪可能會變賣

  這麼好的良田,也就輪不到她能用不到六成的價錢買下這一大片土地。

  所以這是撿到天大的便宜!

  六百多畝的上等水田,牙人出價一萬二千兩,一口價,她買了,下手快狠準,不囉唆,該給牙人的中介費也一毛不少。

  饒是見多識廣的牙人也沒見過這麼爽快的買家,賺了大把佣金之餘,一張嘴就像開了黃河閘口,滔滔不絕的把魏國公府和英國公府這兩造的恩怨倒了個精光。

  纂兒對微生府的事都興致缺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招架不住牙人的口舌便給,就算聽得很不上心,也聽出了個所以然。

  原來在她忙著自己生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同時,束手無策的微生家人還是把微生明珠送到了英國公府,原以為能就此把事情按下,皆大歡喜,怎奈人算不如天算,這眼巴巴送上門的,人、家、不、要、了。

  成了廢物的王正農在把英國公府鬧得雞犬不寧後,趁著伺候的丫鬟疲累打盹,很乾脆的推著輪椅把自己撞進了荷花池自盡了。

  人沒救回來,英國公撂下狠話,誓言要拉微生默當墊背,沒道理他沒了兒子,絕戶了,罪魁禍首還一點事也沒有。

  兩家鬧到了這個地步,本來百般掩飾的傳言從竊竊私語的市井小道消息,兇猛的流竄到整個京城,成為最近各種公共場合最熱門的談資。

  原來微生府沒再來找她麻煩,並不是被嚇跑,而是忙得焦頭爛額,已經無暇再顧及其他。

  自作孽,不可活,這種人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至於她用低價從牙人那裡買到這麼大一片肥田,銀貨兩訖,愧疚感就更不必了。

  她把所有的佃農都召集起來,問有沒有人懂種樹的,不願意的可以領五百個銅錢另外去謀生,願意被她僱用的人,除了簽訂保密合約,一個月也給五百文的工錢。

  五百文可就有半弔錢啊,這些樸實的農夫就算去碼頭還是集市做活兒,一個月能賺個五十文錢就已經頂天,也本以為換了個僱主,也不知道這田地還能不能種下去,沒想到人家除了願意繼續聘雇還加了工錢,這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餅!

  不只這樣,那位姑娘還說,地裡還未收成的糧她不要,都歸他們,只要往後努力幫她幹活,她也不會虧待眾人。

  這麼好的地主怎麼就叫他們遇上了?肯定是老天爺開了眼。

  纂兒在田地待了半天,回到聞府已經過了飯點,她在路上已經用過點心,肚子也不餓,倒是忙了那麼些天,她洗洗就睡了,直睡到翌日日上三竿才醒。

  既然去鋪子已經晚了,她索性偷一天的懶,反正鋪子裡該上軌道的也上軌道了,又有未央在,所以她很舒坦的睡大覺,起來後又吃了兩碗三色鮮蛋粥。

  當玉鐲在替她梳發時,未央來了。

  她讓玉鐲給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只用一根攢花細金簪,穿的是她覺得最舒服的細棉布衣裳。

  一向冷靜自持的未央一見到纂兒,連說話都結巴了,「姑娘……每一把椅子都被預定……走了,我收回昨天的話,我的擔心純屬多餘了。」

  統共也就五十把,沒訂到的人還很不高興,直問下一批什麼時候會推出,他苦等姑娘不到,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看起來我沒想岔,人們都喜歡這種純天然美感的東西。」她花了五年心血,終於開花結果,看到收成了。

  纂兒十三歲這一年,對她來說是個豐收季節,對她身邊所有的人來說也是,十樂院的下人和替她做事的花匠都說,他們是投入財神爺的懷抱了,自從跟了他們家姑娘,日子一天好過一天,一個個都快成了小富翁了。

  對於纂兒終於也變成有錢人這件事,她很想寫信去跟聞巽炫耀一下,快樂也需要有個能分享的人,但是信是寫了,要寄哪兒去?

  於是她把一元叫來。

  被留在府裡聽纂兒差遣,一元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但是他知道把姑娘伺候好,爺就高興,爺高興,這天下就沒有大事了。

  聽到纂兒要給他們家爺寄信,他拍著胸脯道:「姑娘把信交給小的就是。」

  「那能不能也讓他寫封信,不,報平安的短箋回來讓我知道他的近況?」她提出這種要求會不會太不合理了?他又不是出去遊山玩水,可是她好想他,見不到人,看看字也行。

  她想念他的人,想念他那一筆行雲流水、龍飛鳳舞的字跡。

  她眼巴巴的看著一元,一元被她看得心都軟了,「小的會給爺提上一句的。」

  這不算循私,姑娘是爺心尖尖上的人,多遞句話,太子也不會說什麼的。

  纂兒很闊綽的給一元打賞了十兩銀子。

  他也沒推辭,收下信和銀子辦事去了。

  這一年,還有件事,輔國公府的嫡長孫女聞采黛議了門親,是掌著兵部的洪家,這門親事看起來沒什麼,就是門當戶對四個字。

  但是纂兒整日不在府裡,她的消息管道就是聞昀瑤,對於聞采黛能定下親事,她覺得就是樁喜事。

  聞昀瑤一根指頭差點就戳到纂兒的額頭上,一邊還把金絲蜜棗和白雲酥、紅豆奶酪往嘴裡送。「拜託,你偶爾也關心一下府裡的動靜,不管怎樣我們可都沒有把你當外人。」

  「是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原來聞采黛一聽說是兵部洪家就反對到底,說那洪武就是個粗魯不文雅的匹夫武人,開口閉口就是他能拉幾石的弓,能使多重的流星錘,她才不嫁這種蠻橫沒水平之人。

  她之前議的親也因為她的挑三揀四都黃了,佟氏也難掩擔心,女兒年歲都到了,要是再沒有滿意的親事,眼看不用幾年就會變成大齡小姐,要想再嫁出去可就難了。

  聞采黛的話傳到蔣氏那裡,她沉了臉,他們輔國公府難道不是以軍功起家的?看不起武將之家,這也是連帶看不起自己的出身。

  對於這從小疼愛有加的孫女,蔣氏的失望只能說越來越深,到後來對於聞采黛的婚事也不肯多說什麼了。

  她原來擔心的還有一層,那就是若國公府有了這門姻親,等於洪家和國公府都站在二皇子這邊。

  雖然皇上春秋正盛,太子也已定,但是還沒有坐上那個位置,誰能說沒有變量?她那大兒子身為黛兒的父親,國公府的國公爺,又怎會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和道理?

  所以,這是有意為之了。

  他想站在二皇子這邊,巽哥兒卻成了太子太傅。

  她頭疼啊!這大兒子也太沒腦了,這種漩渦是能攪進去的嗎?

  這一年,纂兒過了個沒有聞巽的年,她十四歲了。

  這個年過得沒有年味的當然不只有纂兒,微生府那邊是一片愁雲慘霧,別說過年,是壓根盼著這個年可不可以不要過。

  微生默因為壞事幹得太多,罪證確鑿,被判了個斬監,但就算把半個微生府都搭進去了也無濟於事,答應他們收了銀子會辦事的也的確盡了力,最後死刑免了,微生默流放黑龍江。

  黑龍江是什麼地方?窮山惡水的,這和死刑又有什麼差別?

  可對微生府一家而言,人活著,就是希望。

  至於又要折騰多少人和銀子安全平安的送他到發配的地方、會不會讓整個府邸的人反彈到底,鬧得分崩離析……天知道。

  當聞巽回來時,已是春末。

  春的尾巴留著少許春日的芬芳,和初夏正要大張艷幟的濃郁芳香,結合成一種恰到好處的舒適。

  一將重刑犯暫時收監,待秋審、朝審後再重新考核裁定者。

  纂兒正和蔣氏說起日前和聞昀瑤一起去坐船游河,半途還去了一間小佛寺參拜的趣事,她說得很生動,蔣氏也聽得津津有味。

  外面的丫鬟這時來稟報三爺回來了,不只纂兒,就連蔣氏也激動了。

  「丫頭,還杵在那做什麼?快點替我去接你巽哥哥!」蔣氏看向乍然聽到消息有些呆愣的纂兒,迭聲指揮。

  纂兒機械式的出了彝秀堂的門,這才敢腳下生風的穿廊過橋,但是她穿這樣的衣服去接巽哥哥好嗎?要不要回去換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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