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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小瑞兒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見,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誠,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無心,她的上心就顯得彌足珍貴。

  難怪母妃會對她另眼相待了,光憑她說的那番全然無私的真話,就值得千金、萬金了,真情難買。

  「可是不會逾矩嗎?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飾,我是小小的側妃,用那些東西太顯眼了,怕會引來事端。」側妃比正妃顯貴,二姐第一個饒不了她。

  陸定淵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總會用得到,先擱著當私房,日後送你更好的。」

  總會用得到……什麼意思,她一臉迷惑。「王爺,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賞賜是福氣,可為人小輩者總不好照單全收,人情有來有往,我怕還不起。」

  宮裡的貴人出手大方,動不動是金呀銀的大物件,她雖有鋪子、莊子,可一年賺的錢還不及貴人指縫裡漏出的一點金沙,她拿什麼還禮。

  一想到龐大的開支,周盈瑞就開始苦惱,雖然在一般百姓眼裡,她那點資產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宮裡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貧婦。

  「嗯!好香,你發上抹什麼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點……竹葉香氣,很是清幽淡雅。」聞之靈台一清,身心舒暢,莫名地感覺心胸都開闊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飄落的梨花樹下,溫一壺好酒,瞧仙鶴翩翩漫舞雲霧深處。

  驀地面一熱,周盈瑞小臉羞紅地輕推靠在面頰的男人。「人家跟你說著要緊事,你怎麼沒個正經樣,不就是平時調的發油,王爺的是雪松和龍涎香,我正琢磨給你換個味兒,清爽又不失穩重。」

  這些話她以前不敢說出口,默默地調著香,熏染王爺的衣飾和配件,連鞋子也不放過地泡過防臭的香湯裡,令汗濕的大腳不會有臭味,生癢長菌。

  可是不說,他又怎麼知道她為他做了什麼,人與人再親近也不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唯有說出來才不會有誤解,如今的她不是那個被周盈雲踩在腳底的可憐蟲,她是勇於面對自己感情的周盈瑞,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

  他低笑,輕吻白藕一般的小指。「髮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這心口熱得……巴不得在這馬車上和你……」

  「王爺……」她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羞窘至極地阻止他探向裙擺的大手,聲音嬌軟無力。

  陸定淵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嬌喘吁吁才罷休。

  「你調香的這門好手藝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宮內不只有母妃,還有皇后、德妃、謹妃、淑妃,還有無數想在後宮站穩地位的嬪妃,她們的日子很寂寞,只為等帝王的到來。」

  「王爺的意思是……」她有個和銀子有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能及時抓住。

  「你知道宮裡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銀兩調製供給宮內的熏香和各類香品嗎?」那是不能想像的天價。

  周盈瑞屏住氣息,靜靜地聽他闡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調香者,知曉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難尋。

  「從皇上到下等的宮女,甚至是太監都離不開香,為了一求好香氣,再高的價錢也願意付出,你自個兒想想從頭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連香料局都做不出來,母妃送你的重禮和這些一比就算不得貴重了。」

  「王爺是說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覺有愧,覺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兩眼亮晶晶,像是發著光的寶石。

  陸定淵大笑著擁著她,朝朱唇一啄。「開窮了,孺子可教也,事實上你還吃虧了。」

  將她調的香品拿到鋪子裡去買,怕是搶手得千金難買。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餅、香囊……給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試試香。」周盈瑞咧開八顆牙,笑得像看見滿山遍野的金子。

  看她一副小財迷模樣,他幽沉黑眸更深沉了,染上難洗的濃墨。「皇宮內院的東西不能亂送,尤其是聞的和入口的,你雖無意卻難防有心人,宮裡的骯髒事多不可數。」

  「啊!」她想起來了,差不多是這段時期,皇上的新寵周婕妤滑胎了,聽說是聞了許美人送的麝香,三個月大的龍種沒能保得住,周婕妤哭了月餘,而許美人被眨為采女,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杖斃,一夜死了百來人。

  「對了,過些日子府裡若有事發生,你有多遠離多遠,別去插手,別人愛怎麼攪弄一灘渾水就由他們去,你在屋裡調調香,調教調教院子裡的丫頭,別讓她們看到主子就想貼上去。」他指的是珍珠、裴翠,她倆不只一次以送湯、送衣為由大送秋波,著薄透衣衫試圖勾引。

  有什麼事發生,不就是六月中的水患……霍地,握在大掌中的小手微微一僵,周盈瑞略帶困惑的水眸一抬,看向神色自若、怡然自得的王爺。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

  她一直記著這一句話,因為她知道這會是事實,不會早、不會晚,就在六月十七,月圓之後。可是為什麼未經歷過洪水肆虐的王爺會如此肯定呢!一再重申治災和防澇的重要,先讓人購足米糧,命人在城外辟菜圃,自種常用菜蔬和養雞餵豬,似乎早已預見。

  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又沒法說得分明,王爺近日來的表現和她所熟知的寧王有些許出入,以前他行事較為衝動,從不給人留情面,手段殘酷得讓人不願靠近他,但現在的他變得叫人看不透。

  周盈瑞想著陸定淵到底有哪裡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怪怪的,透著蹊蹺。變得深不可測的王爺行事頗耐人尋味,若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詭異,她幾乎要以為王爺他……呃!不太可能吧!他不可能也跟她一樣……重生了?

  甩了甩頭,周盈瑞不做無謂的猜想,她只想做好自己,其他的事她管不了,也無力可管。

  只是王爺的要求太難辦到,數日後,她安安分分地在屋子裡調香湯,該來的還是會來,避也避不開。

  「王妃要我去前廳?」

  屋外雨勢滂沱,連下了十數日的雨仍未見放晴,窒悶的潮濕味撲鼻而來,讓人的心口跟著發潮。

  大雨來勢洶洶,整片天空是黯沉無光,無一處是乾燥的,到處可見淹過足踝的雨水,泥濘的地面已被黃土水淹蓋,落花、草屑、鮮綠的葉片浮在水面上。

  漸漸的,南方傳來災情,有稻田被淹沒、有房子被洪水沖走,大人、小孩涉水而行逃難到高處,商舖關閉、舟車難行、油、鹽、米等雜糧價錢飆高,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陸定淵說中了。

  現在朝廷百官正為救災一事忙得昏天暗地,連家也回不去,搶收的搶收、儲糧的儲糧,疏渠、築堤迫在眉睫,還有疏散百姓、安置災民,運送糧食和衣物到災區。

  幾乎沒有一個官能安穩地睡大覺,皇上下令由太子坐鎮指揮全局,肅王、寧王、燕王、頤郡王、恰郡王等等親王也不得閒,全投入救災的行列,務必將災情減到最輕。

  「是的。」來者暗示著,你有麻煩了。

  來者是月季,她有一張清秀的面孔,不甚美,但沉靜,眉目間有股令人信服的靜謐。

  麻煩大還是小?周盈瑞用眼神問。「可以等雨小一點再過去嗎?你看這雨珠大得足以將人敲暈。」

  很大,要謹慎應付。

  月季微搖頭回應。「怕是不行,請周側妃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只負責傳話,請周側妃別再搛擱了。」

  「好吧!淋了一身濕也只有認了。」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去了就曉得。「請周側妃跟著奴婢,天雨路滑。」

  「嗯!你帶路。」周盈瑞暗地撇撇嘴。

  很沒良心耶!一點也不肯透露,虧她們因為香料而結交,知曉月季早看不慣二姐的為人,只是身不由己……

  紫竹骨繪江南煙雨油紙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臉,被雨水打濕織錦紋福裙的月季手握傘柄,對著周側妃恭敬地一福身,低聲道:「我的雞舌香別忘了給。」

  「聽見了。」

  沒人聽見這兩人私談了什麼,僅是眼神一交會便曉得對方的意思,各自狀若無事。

  周盈瑞身邊帶了兩名丫鬟,一個是小青、一個是剛來不久的,叫洛錦。小玉被打發出府嫁人了,配給莊頭上的小管事,珍珠和翡翠嫌雨大不肯出門,佯稱鞋底沒納好而留下。

  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幾條人影穿過雨幕來到前廳,正位高椅坐的是笑顏歉然的周盈雲,在她下位的則是拿著一本厚厚冊子的苗賽兒,她一臉怒色的瞪著匆匆來遲的周盈瑞。

  「王妃姐姐、苗姐姐,這麼大的雨不在屋裡休息,怎麼還冒雨到費腳力的廳堂?萬一淋了雨受了寒怎麼可好,讓人送上薑湯祛祛寒吧。」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滿臉笑,溫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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