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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黎孅    


  她笑容一僵,心情變得低落,他注意到了。

  「怎麼了?」仔細看,她笑得彎彎的眼睛微紅,看來被責備過。

  嚴聿人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她考試成績未達到父母的標準,被責備了。

  師家小孩只能拿一百分,沒有其他的分數。師青梅在家中排行老三,母親是法官,父親是一流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他父親合作多年的夥伴,大她九歲的大哥是醫學院高材生,大她七歲的姐姐正就讀台大法律系,小她兩歲的弟弟目前已跳級念到國一,比她還高兩個年級,在優秀的父母、手足的光環下,她,顯得不起眼。

  「我太笨了,沒有考好。」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臉是笑的,但泛紅的眼眶說明了她有多難過自責。「都是我的錯,才會被罵。」

  絞著裙擺的小手因施禮泛白,心疼的感覺漫開,嚴聿人不贊同的皺眉,對她招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坐在自己身邊。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只是沒有找對唸書的方法,不要急,慢慢來。」

  「但是模擬考快到了,我好怕。」她哭喪著一張臉,對信賴的大哥哥訴說她的無聊。

  嚴聿人才正要安慰她,說些鼓勵的話,房門被人輕敲兩下,他的父親以及不曾打過敗訴官司的師大律師,站在門口。

  責備的眼神直接射向他身邊的師青梅。

  「青梅,你又來吵聿人。」帶著責備口吻的金牌大律師。

  看見父親,她立刻挺直背脊,小臉泛白,咬著唇嚥下差點逸出的嗚咽,她害怕自己的父親,怕得全身發抖。

  「聿人跟你不一樣,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你出來。」冷冽如冰的語氣,不像對待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沒有一絲絲溫柔。

  「對不起……」師青梅低頭,站起身正要朝父親走,卻被身旁人拉住小手。

  「是我要她在這裡陪我。」沒有站起來表示禮貌,嚴聿人坐在沙發上,優雅的交疊雙腿,不馴、挑釁的眼望向父親,因為他不贊同的皺眉,態度更為挑釁。「陪我做一些浪費時間的事,請不要打擾我們。」

  「聿人,跟你說過今天——」嚴立誠沉聲,正要訓斥獨子一番。

  「今天是我媽忌日。」他才不管父親今天安排了什麼節日要他參與,唯獨今天,絕對不行。

  忽視父親蒼白的臉色,以及師大律師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拉著躊躇、害怕的師青梅走出房間。

  「聿人哥哥,爸爸……」蒼白的小臉對上父親陰霾的臉龐,她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別理他們,過來。」他拉著她,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棟屋子最角落,被塵封多時的房間。「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他們不會生你的氣。」因為光氣他就夠了。

  他打開門,母親的遺照擺在房間正中央的牆上。這是母親生前使用的房間,五年了,還是打掃得一塵不染,四柱床上鋪著純白的被褥,蓬鬆柔軟,像是主人隨時會回來。

  嚴聿人走向母親的梳妝台,食指滑過上頭精細的紋理,取出抽屜裡的火柴盒,點燃梳妝台上的白蠟燭。

  五年來,父親不曾踏入這個房間,但卻留著他母親生前使用過的東西,全都是因為他堅持,保留母親曾在這個家裡的痕跡。

  要傭人每天打掃,像是母親還在一樣,要求每年忌日要準備蛋糕以及白蠟燭,擺在這房間裡,他會來陪母親度過平安夜。

  很可笑,父親風流,但卻僅有他一個孩子,他十歲時,燃起打算換個繼承人,讓他跟外頭的女人生的兒子繼承他龐大的事業,誰知道一份親自鑒定揭露那個外頭生的兒子,根本不是他的種,也才明白自己根本就難以讓女人受孕,唯一的血脈僅有他嚴聿人。

  對血脈傳承有一定堅持的父親,才對他的挑釁、不馴,總是隱忍下來,盡可能的在物質上討好他,為的就是要他繼承嚴家家業。

  「跟姨一起吃蛋糕嗎?」十二歲的師青梅,已經大到能夠瞭解死亡的意義,無邪的大眼睛望著牆上的遺照,美麗、纖細,笑得溫柔的女人。「姨,聖誕快樂!」

  一股暖流注入心底,嚴聿人笑了,抬頭,看見梳妝鏡反射的自己,他不禁一怔。

  上一次自己表情這麼柔和,是什麼時候的事?

  似乎是上個月,她跟著父親到他家裡,甜甜的喊他「聿人哥哥」時。

  怎麼會這樣呢?只有這個小女生,能撫慰他惡劣的心情,讓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她很單純、很天真吧!

  將點上白蠟燭的蛋糕擺在房間的地毯上,嚴聿人盤腿坐在地上,帶笑的眼神示意她,跟著一起做。

  師青梅乖巧的坐在蛋糕的另一頭,接過他遞來的銀製湯匙,快樂的挖著蛋糕往嘴裡送,吃得滿臉都是鮮奶油。

  他支著下巴,笑看她孩子般天真的笑臉,滿足的吃著蛋糕。

  她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在他面前,就會讓他心情很好很好。

  嚴聿人抬頭,對母親的遺照輕聲道:「媽,聖誕快樂。」

  平安夜,不會讓你一個人過——

  第3章(1)

  自師青梅有記憶以來,她的暑假、寒假……所欲的假期,都在一連串的補習中度過,她沒有假期、沒有閒暇,因為她讓父母失望,必須利用時間將她的進度補上來。

  端坐在書桌前,握著鉛筆反覆演算式子,緊繃的小臉上看不見一絲懈怠,認真的模樣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她的用功程度。

  好不容易解決完一道證明題,她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答案與參考書上的正確解答對照。

  「為什麼還是不對呢?為什麼我這麼笨……」眼裡不自禁落下,她一邊哭,一邊拿著橡皮擦,將錯的答案擦得一乾二淨。

  「怎麼辦……怎麼辦……」爸爸晚點要檢查她今天的解題進度,這樣下去,她怎麼解得完呢?

  連這種問題都答不出來,她腦袋太笨,不像哥哥、姐姐、弟弟,唸書像呼吸一樣容易。

  小他她兩歲的弟弟已經跳級念高中了,姐姐大二就通過律師考試,大哥醫學院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實習表現讓人讚不絕口,現在是很優秀的外科醫生,只有她,從來沒拿過一百分,從未……沒有讓父母滿意過。

  不只一次懷疑,她根本不是師家的小孩,無論怎麼努力都拿不到一百分,她太笨,太沒用了……

  「小梅。」

  「有!」敲在房門的輕叩聲讓她如驚弓之鳥,幾乎是彈跳起來,笨拙的抹去臉上的淚水。

  優秀美麗的師家老二師雪棻,進入妹妹房間,看見她激動下不小心掃到地上的數學試題。妹妹明顯哭過的臉,再想到被父親丟進垃圾桶的成績單,一絲同情浮上美艷的臉龐。

  「爸要你去書房。」雖然同情、不忍,但在這個家裡,沒有人可以迕逆父親,所以她只能來當個傳聲筒,傳喚妹妹到書房被訓斥一頓。

  「噢,好。」師青梅緊張得不知所措,一下撿東西,一下把頭髮勾到耳後,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驚慌全寫在小臉上。

  師家的小孩,男生一定念建中,女生一定念北一女,沒有第二個選擇,她的別說北一女了,根本上不了北部任何一所公立高中,這對父母來說,是不可原諒的。

  「姐,謝謝。」做好了被罵的心理準備,師青梅虛弱的對姐姐道謝,看著美麗、優秀的姐姐,她不禁自慚形穢。

  師雪棻不忍心再看小妹那虛弱的笑把話帶到後便離開。

  遠遠的,師青梅聽見姐姐下樓,在樓梯轉角碰見了人,驚訝的跟來人說話,輕快的聊天。大概是姐姐的朋友吧,長得漂亮、成績又優秀的姐姐,一直不乏追求者……

  師青梅搖了搖頭。姐姐越是耀眼,她越是自卑,姐姐能有的待遇、父母滿意的讚美,她得不到。

  懷著上斷頭台的心情,走向父親的書房。

  從小,她就覺得父親的書房好大,每一次站在書房門口,都會覺得這扇門隨時會倒下來壓扁她,她的手太小,沒有辦法抵擋門的重量,更無法逃離父親的嚴厲責備。

  「爸爸。」嚥了嚥口水,她輕敲房門,恭謹的喊了聲。

  「進來。」

  聽見父親的聲音,師青梅身軀不禁一顫,怯怯地踏進書房。

  裡頭不只有父親一人,還有父親的好友嚴伯伯,她不意外,兩家十幾年的交情下,爸爸還是嚴氏的法律顧問,幫嚴伯伯打了好多場勝利的官司。

  「嚴伯伯好。」她喊人問安。從小到大被灌輸的生活常規,讓她待人有禮,見人要笑,就算她現在怕得心跳失速,也不能失去應有的禮數。

  與父親同樣有雙厲眼,讓人無法親近的嚴伯伯見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似在評估什麼,她不敢動,不敢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嗯。」嚴立誠打量夠了,點了點頭表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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