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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寄秋    


  「佔你便宜……」她心想,哪有便宜可佔。「我才十七歲耶,你足足大了我四十歲,我叫你一聲阿公剛剛好。」三輪多一點點吶!不服老都不成。

  「十七歲……」他笑意有點收的搓搓下巴,瞅著她的目光略帶深思。「嗯!嗯!是人非人,似鬼非鬼,原來是你來了。」

  當年的小女孩終於出現了,不枉他和閻王老爺討價還價,又送金屋、又送美女地劃掉生死簿上的卒年,多添了好幾年壽。

  嘿!嘿!嘿!不曉得那愣小子收到這份大禮有沒有嚇一大跳,真想親眼目睹他嚇傻的表情,好讓他笑到歸西的那一天。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好毛喔!他看人的眼神。

  於神恩有十年的時間是空白的,即使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七,可是心智發展以及人生歷練停留在發生車禍的那一年。

  更別說歐陽不鬼沒頭沒腦的一番話,正常人聽了也會覺得莫名其妙。

  「似懂非懂,不懂也就算了,我懂就好。」他搖頭晃腦,似在吟唱。

  「嗄?!」好怪的老頭,亂不正經的。

  歐陽不鬼忽然很神氣地仰起下顎,以斜角三十七度睨視。「小丫頭,你剛才在哭什麼?說出來,哥哥幫你解決。」

  「我……」她羞赧地紅了粉頰。「我出不去。」

  「出去哪裡?」是誰擋了她了?

  於神恩一臉沮喪地指指他來的方向。「那裡有道牆,我過不去。」

  「牆?」他回頭看了一眼,立即明瞭她所指之意。「沒問題,哥哥帶你過去。」

  「你行嗎?」她略帶遲疑的說道。

  「行,怎麼不行,你敢瞧不起我?!」他一拍胸脯,雄風萬丈。

  只要是男人,不論老少,沒有不行的,一句行不行攸關顏面,不行也要說行,絕不能讓人看出他不行。

  而且歐陽不鬼可是陰陽師司徒離人的師父,他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所設的結界,他怎麼可能解不開,青出於藍未必勝於藍。

  嗯!嗯!這點他常常掛在嘴角,耳提面命地要徒弟謹記在心,別為了出鋒頭而讓師父丟面子,「尊師重道」才是為人的根本。

  「你……你不要瞪我啦!我相信你就是了。」他瞪人的樣子好可怕,好像來催討房租的房東先生。

  「這不叫瞪,是氣勢,你懂不懂呀!看我這雙眼凶不凶,像不像曹操?」他的好氣魄ㄍ一ㄙ不到三分鐘,一下子就破功了,跳上跳下地威迫她認同。

  「呃,曹……曹操是誰?」她真的不認識他嘛!幹嘛又瞪人?

  鼓起腮幫子的歐陽不鬼生氣地指著她的鼻。「哼!不懂事的孩子,你沒前途啦!」

  「我……我只想出去……」於神恩囁嚅地一啟櫻唇,看他的神情微帶懼意。

  「出去哪裡?」他故意粗聲粗氣的轉過頭,不看她。

  「出去……呃,出去……」他一問,她又茫然了,捧著頭想了老半天。「他……他叫我等他,可是我等不到他……好久、好久了……等不到……」

  「他是誰?」歐陽不鬼偷看了她一眼,馬上又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將視線往上調高。

  「司徒……呃,司徒離人。」她很高興地笑了,因為她沒忘記這個名字。

  「哎喲!什麼司徒離人,難聽死了,是誰取的爛名,以後叫他小心,小小人就好,多好聽呀!又好記。」他壓根忽略那個「爛名」是他取的事實,批評得一無是處。

  「小……小小人?」這才難聽吧!

  「先說好喔!你要喊他一聲小人,我才要帶你走出去。」他比了個走路的手勢,笑得得意揚揚。

  「我不要。」司徒離人明明是好人,怎能叫他小人。

  歐陽不鬼一聽,兩道眉毛馬上翹高。「你敢說不要?你不想去找討人厭、又乏味無趣的小小人嗎?」

  「我……我……」她「我」了老半天,嘴皮掀得高高地。「小……呃,小……小……人。」

  「好,乖孩子,哥哥帶你出……咳!等一下,我運功……」死小孩,壞徒弟,居然用七成功力設界,存心要他難看是不是?

  歐陽不鬼又劃天,又指地,渾身力氣全使盡,一張老臉皮漲得通紅,他解解解……解得滿頭大汗,一口氣梗在喉頭差點吐不出來。

  不只是結界,還下了三層咒文,就為了提防他搗亂,師不義,為徒的也就不用太客氣,師徒大對決。

  「你到底行不行呀?我看你臉漲得快斷氣。」不曉得會不會一命嗚呼。

  「誰說不行,我……我拼了——」

  吃奶的氣力全使盡,他大叫一聲……

  破了。

  但人也軟了腳。

  第六章

  「司徒離人?!你是司徒離人?」

  聽到相當雀躍的女子叫聲,剛從三○五病房走出的司徒離人微愕了一下,不知喚他的人是誰,而且還用十分熟稔的語氣。

  基於禮貌他停下腳步,並以千年不變的溫潤笑容迎向來者,腦子裡思索著聲音的主人是誰。

  很快的在記憶裡搜尋出一個人名,並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對曾經幫助過他的人,他都會感念其恩澤,不敢或忘。

  「剛看到你的一頭白髮,我才想著這人的背影真像司徒離人,我試著喊喊看,沒想到真是你。」幸好沒認錯人,不然可難堪了。

  「好久不見了,亞菲,近來好嗎?」一個愛笑的女孩,雖然有些千金小姐的驕氣。

  「咦?你還認得出是我,讓人真開心呀!」安亞菲訝異的語氣中微帶欣喜,抓著他的手怕他溜掉似。

  他笑笑地抽回手。「你不是讓人容易遺忘的朋友,我記得深刻。」

  「是記在你心裡嗎?」她故意點了點他左胸,有意無意地透露一絲心意。

  「我的心很小,怎麼可能裝得下你,你的聲音很好認,柔柔地,很像絲綢。」只是含著強悍的英氣,女性化的外表卻有男人般的性格。

  當年她幾乎可說是他的貼身小管家,管東管西地,不讓別人靠他太近,也不許他喝生冷飲品,若有人想與他交談,得先通過她這一關,得到她的批准。

  不過對他來說,不失為是件好事,她的確替他省下不少麻煩,讓他能在特教班正常上下課,不因太多的干擾而影響課業。

  但是就某些部分而言,她又逾越本分了,例如神恩,她對她似乎很不客氣,令她因自卑而卻步,不敢靠他太近,以至於發生後來那件憾事。

  怪她嗎?

  不。

  誰都不能怪,天意如此,若沒有亞菲的干預,神恩還是會因車禍身亡,只是主因不是他。

  「呵……你當我是女金剛嗎?怎會裝不下,就看你有心或無心而已。」安亞菲試探著,想知道他此時的想法。

  司徒離人笑得溫和。「你在醫院工作嗎?我記得你想走醫護這一科。」

  對於他的避而不談,她雖微惱在心,但也大方得體的與之應答。「我是醫院的社工,這間醫院是我叔叔開的,他現在是院長。」

  「是安正誠先生嗎?」他記得是位和善的男人,但有些汲汲於功利。

  「嗯,你記憶力真好,連我叔叔的名字都沒忘記,可見你心裡是有我的。」她笑謔地說道,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一如從前。

  「這工作辛苦嗎?」要有愛心、耐心、平常心,熱心服務群眾。

  她聳聳肩,「還好,不算太辛苦,我負責的範圍以行政事務居多,像是家暴的安置,為受虐兒尋找寄養家庭,以及貧苦人家的就業安排等。」

  其實以她的個性不適合當個輔導員,人際關係缺乏協調性,但是她的家庭背景讓她理所當然的進入自家醫院工作。

  再者她的父母也擔心她會遭遇危險,需要社工協助的人有些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有些是暴力分子,不可不慎。

  「聽起來你的生活過得很豐富,助人者,多有福報,你是有福之人。」只要肯幫助人,就是功德。

  「哪豐富了,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那你呢?來醫院幹什麼?看病還是探病?」她故做幽默地取笑他,身體緊貼著他手臂粲笑如花。

  司徒離人仍是溫笑著,但以不傷人的方式往左移了一步。「老滾掛急診,腸胃不適。」

  知道她曾言語傷了於神恩,他話多保留,未曾提及三○五病房病人一事,為免多生枝節。

  「老滾……啊!那個理著平頭、一臉凶橫的大個兒。」她曾被他嚇白了臉,印象特別深刻。

  六年前她父親六十大壽,老滾陪同司徒離人下山參加壽宴,那也是安亞菲最後一次見到他們。

  之後她多次邀約,司徒離人總推說有事,或不方便,久而久之兩人也就少了聯絡,漸行漸遠。

  若非此時在醫院走廊相遇,相信再過個十年、八年,他們還是不會有交集,一個貪靜,一個喜歡熱鬧,南轅北轍的個性始終是兩條平行線。

  「他還是一樣健壯,托你的福了。」司徒離人客套的說,不失誠懇。

  「要緊嗎?要不要我幫他安插頭等病房?」她刻意表現的討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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