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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春澄亞米    


  待他們走遠後,齊煬問高玉凌,「他們真的只是朋友?」

  先賞給他一個白眼,戴上安全帽,發動摩托車,她才回答他,「那好像不關你的事,對吧?齊先生。」

  她油門一催,只留下一陣摩托車噴出的廢空氣給齊煬。

  ☆ ☆ ☆ ☆ ☆ ☆ ☆ ☆ ☆ ☆ ☆ ☆ ☆ ☆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祖樂樂覷著前方那抹挺拔的背影。

  他平時話就少,今天幾乎不說話,心情好像特別悶。

  如果用氣溫來比喻他的情緒,那麼平時是零度,今天應該就是零下四十度……好冷喔。

  她的職位是公司最小最小的PT,高姊也只是基層幹部,除非向上級打聽,否則她們無從得知赫連閻在公司到底位居什麼樣的職位。

  但已經答應他不在其他同事面前提起他,所以縱使心癢難耐,她也只能任好奇的饞蟲把心頭啃得坑坑巴巴……

  祖樂樂想著事情,不知不覺腳程落後,兩人的距離拉得更大,驀然回神才發現,前方的背影已經離她好遙遠,她連跨幾個大步才追上他。

  她仰高臉問:「赫連閻,你是真的不打算回HOMELY嗎?」

  側面對她,陷入沉思的男人沒有馬上回答她。

  那一段的沉默久到讓她以為自己的話被風吹走,沒傳到他耳裡。

  深不見底的瞳眸將視線從天際抽回,落在她露出關心表情的臉上,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回去做什麼?」

  沒想到他會神情迷惘地反問她,祖樂樂愣住了一會,才笑開臉。

  「看你原來做什麼,就做那個啊。」沒有重新適應的問題,多好。

  驚奇之餘下所綻放的笑容,顯得憨真傻氣。

  赫連閻揚起一邊唇角。「原來工作已經有人做了。」他想聽聽她能否給出其他的建議。

  「這樣噢……」那就麻煩嘍。挑了不該提的話題,祖樂樂尷尬地搔著耳垂。

  他不該對一個心思單純的人寄予太多期望的。

  「再找其他工作不就好了。」

  順著他給的台階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又止不住關心地問:「你有去找工作了嗎?」

  他瞅著她不語,兩隻黑瞳像深邃無底的蜿蜒地洞,充滿奧秘。對望了半天,她依然無法從中窺測出什麼。如果這時把目光往旁移,那定又會尷尬。嗯了一聲後,她只好再問:「可以說說你原先的工作內容嗎?」

  「行銷。」

  行銷?這個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我以為你是做理財顧問之類的工作,因為常看你玩股票、期貨,還有……還有……」這個她每次都記不住。不過不管是哪種投資,他都有辦法分析得頭頭是道。

  「台股指數。」

  他們身後突然冒出一群年輕男女,發出七嘴八舌的吵雜交談,他回過頭看去。男男女女的衣著花花綠綠的,活像是剛從夏威夷回來般。

  「台股指數。」她跟著重複,希望把它背進腦袋瓜子裡。

  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那些投資都有賺到錢耶,光靠買賣那些東西,他的生活費和她的零用錢就有著落了。

  「懂理論,不見得就會操作。」訓人的口吻不經意流露,待他意識到時,已脫口而出了。

  從她的言談中,可以看得出她是個金錢觀念很差的人,她的野心甚至比雞肝還小。熟一點之後,他更瞭解她賺多少就花多少的生活哲學,這樣的知足令他有些羨慕,卻也非常看不慣。

  所以,赫連閻要她每個月繳五千元給他,讓他代為投資,偶爾拿個一千、八百元給她,說是買進賣出所賺的利潤。

  他不會一次給她太多錢,因為她一拿到手便會拿去買漫畫。

  幫她保管錢的事後來被高玉凌知道了,她覺得事有蹊蹺,跑來質疑他的居心。他清楚地解釋,並拿出一本以祖樂樂的名字開戶的存折為證,也許就是因為那件事,高玉凌才接納他這個人的。

  一股衝動之下,祖樂樂又問:「從雲端摔下來,是不是會很痛?」從跨國企業的重要幹部變成閒散度日的股票一族,他的心境要轉過幾折,才說服得了自己。

  「妳感受過嗎?」他反問回去。

  以為會得到明確的答案,結果他卻是以問代答,奸詐。

  遲疑了一下,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扯動唇,露出虛無縹緲的笑。

  「以我的個性……這輩子是注定爬不上雲端的……」跌落地面那種徹骨的疼痛只要一次就足以教人刻骨難忘。

  那種痛太痛了,她承受不來。

  赫連閻望著她。

  這傢伙也會皮笑肉不笑?!呵,看來她並非他所料定的那麼單純。

  「否定自己在先,又怎能希望別人對妳有所期待?」

  「等待別人的眼光,並不能讓自己得到溫飽。期待別人,不如期待自己;期待自己,不如善待自己。」說完,祖樂樂故意發出哈哈大笑,藉由這個動作將心肺間好久未出現的複雜情緒拋出身體之外。

  太愛與太恨,這樣強烈的情感她承受不來。

  赫連閻心中那股不曾對人有過的欣羨,似乎又濃了一些。

  她的秉性,可說是悠哉。

  他的橫眉豎目不自覺軟化,莞爾了起來。

  「妳善待自己了嗎?為兩份工作忙暈頭的人。」

  祖樂樂傻眼地瞪著他。

  他……居然會開玩笑?她不敢置信地猛眨眼。

  彷彿還覺不夠,她用她的兩根小指掏掏兩耳,把它豎直到眼前,指腹上乾淨得看不到任何小雜屑,證明她耳朵沒塞住;還是因為他吹了海風、看了美麗風景,所以心境轉變?喔喔,難道他剛剛吃的那份阿給,包的是吃了會轉性的餡料?

  俊顏上的莞爾逐漸擴大,不再局限眉眼之間,口中消遣起她,「只會喊口號,不會身體力行,妳跟電視上的那些政客有什麼兩樣。」

  「誰跟那些豬頭一樣,喂,你說這話未免太污辱人了吧?」雖然她只是一根名不見經傳的小草,但這根小草也有起碼的格調,「如果不是為了高姊,我何必做兩份工作,我也想辛苦五天後休息個兩天,你以為我愛把自己累到暈頭啊。」

  「不懂拒絕,累死活該。」

  呃……他說得也是沒錯啦。

  無法將他的話駁倒,她氣惱得抿緊兩唇、握緊雙拳。

  「不管關係如何親密,妳跟她仍是不同的個體,首先考慮自己的處境,有多餘的心力時再去設想別人。」順便幫她上一門課。

  「你──」冷血冰性。祖樂樂故意將尾音拖長。

  「我怎樣?」

  「你想聽嗎?」她打賭,他絕對會說不。

  「不!」赫連閻從她的表情就猜得到答案,她說不說其實都無所謂。

  嘿,她就知道!

  待會可以去買張樂透來試試手氣了。

  該看的風景都看了,該吃的名產也嘗了,至於額外的消遣活動,他也把人損得跳腳,已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問道:「祖樂樂,妳還有想看或想吃什麼嗎?」

  祖樂樂側仰臉蛋斜睨他,正好與他眼瞼半垂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這傢伙!

  她自認為有在用心盡地陪的本分,對方不僅沒說謝謝,還又揶又揄又說教又諷刺的,末了,更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惹惱了聽說脾氣還不錯的她。

  聽說?聽誰說?當然聽她自己大言不慚的說咩。

  他的眼中倒映出她臉蛋的縮小影像,她貝齒輕咬水潤下唇,抿出狡黠笑靨。

  「有──」尾音給他拖得長長的。

  第五章

  「哈……」祖樂樂笑著抱著肚子直跳。

  呦喝,報了好多箭之仇,真爽啊。

  幸災樂禍的笑容閃耀在剛入夜的九份街道,比商家的招牌還要吸引人。

  總是冷靜到不能再冷靜,冰冷到不能再冰冷的男人,此刻正滿臉慘白,一手扶牆支撐著虛弱的雙腿,另一手掐住喉頭部位,眼珠子震撼地瞪著地上那攤軟軟水水的東西。

  那一小攤甜品,對一般人而言,或許只是一口的份量,但對勉強將它塞進嘴卻終究嚥不下喉嚨的人來說,猶如一片汪洋大海。

  幾十秒前,那攤東西才從赫連閻的嘴巴吐出去,他嘴角邊垂落那條長長的銀白絲線可以證明。

  又感受到一股頭重腳輕的不適感向他襲來,他忙扶著牆。

  特意帶他來此惡整的祖樂樂暫時忍住笑,偽裝不滿,大聲嚷嚷,「赫連閻,你怎麼可以吐出來。」他腳邊那攤軟軟水水的東西,可是遠近馳名的九份芋圓欸!

  她發出的笑聲愈來愈刺耳,也愈來愈囂張,他上翻的白眼終於受不了,發奮圖強地瞪了過去。

  俊臉抬抑,唇邊垂落的銀白絲線甩起擺盪,韌性奇佳無比地未斷。

  嘴角酸得很難受的女生又陷入瘋狂大笑,用手指揩著眼角的淚,走至桌邊抽了幾張商家提供的餐巾紙遞給他。

  「嗚噗……哇哈哈哈……你、你嘛嘴角擦一下……」她很欠揍的燦爛笑容裡,頰上那兩顆酒窩閃呀閃的,像是挑釁他來呀來呀、不怕死的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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