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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湛清    


  她眨了眨眼,朝他綻開一個嬌憨的笑容。「承霈?我一定是死了,雖然醫生說手術沒太大風險,但我大概是出意外了……」

  他眼裡的溫柔神情消失,眉頭再度皺了起來。瞧這女人問這什麼該死的問題?

  「我一定是在天堂了,不然怎麼會有你?沒想到老天爺對我還挺不錯的。」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臉上的笑容則是溫柔得動人。

  聶承霈抿起嘴,剎那的溫柔消逝得無影無蹤,霎時又回到了那慍怒的神情,只可惜姚醒芽已經轉開眼睛,沒看到他那「猙獰」的模樣。

  「可是為什麼我還會覺得痛呢?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她這下小小地皺起了眉頭,顯然對上帝的安排開始有些不滿意。

  「笨蛋!」他瞪她一眼。「妳才搞錯了。姚醒芽,老天有眼,在我掐死妳之前,妳還沒那麼容易死。」

  「我沒死?」她衝動地要起身,卻被他不悅的目光釘在床上。她轉頭看了看四周,看到她左手吊著的點滴,這才發現自己確實在醫院。「那你怎麼找到我的?」

  只見他瞇起眼,用一種「妳該死了」的眼神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虛地往裡縮、縮、縮。

  「呃,頭……好昏喔,一定是麻藥還沒退……」她躺回去,眼睛故作昏迷地閉了回去。

  笨蛋一枚。

  她努力地耐住性子裝睡裝死,最好等到他以為她睡著了而離開,這樣她就平安度過了。

  她憋著憋著,感覺上像是好幾個世紀過去了,終於室內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應該可以張開眼睛了。

  「你怎麼還在?」看到那雙手環胸,低著頭冷冷看她的人,她恨不得死了算了。她怎麼會忘記,必要時他是可以很有耐性的。

  「看來這些年妳的腦子一點都沒有成長,喔,我忘記了,腦殘跟智障是先天的,大概無法治了。」他涼涼地說。

  腦殘?智障?

  「看來你的毒舌沒有退化。」她掙扎著想爬起來。

  「妳做什麼?」大掌隨著聲音的怒斥壓制住她的肩膀,一個施壓,就輕易將她壓回枕頭上。「妳以為妳的肚子是牛皮做的嗎?剛開完刀,能夠隨便亂動嗎?醫生可不是整天閒閒等著幫妳動刀!」

  「好啦,我只是忘記了……」其實她一牽動到傷口,馬上就後悔了。此時麻藥漸退,她對痛的感覺也隨著復甦,真是難過。

  她隱忍著痛,抬頭看他。這許多年不見,要不是她現在人太不舒服,一定要好好看他幾眼。

  但是聶承霈的臉色又回復了那冷漠的樣子,看得她一陣靜默,感覺傷口更痛了。

  「承霈,小樂呢?」她腦子一清醒過來,馬上想到兒子。

  聶承霈眼裡的不屑刺痛了她。

  「妳現在才想起來,未免太快了點!」他語帶諷刺地說。「隨隨便便把一個孩子扔給管理員,妳這種母親真是不夠格。」

  看到她的信後他想過,小樂應該是他的兒子沒錯了。姚醒芽雖然做事情亂七八糟,但是卻不曾對他說謊。如果她把孩子托給他,那只有一個原因,孩子是他的。但是想到她是這樣照顧小孩的,讓他忍不住又說難聽話了。

  他的攻擊直接踩中了痛處,讓她原本白皙的臉更顯蒼白。

  「小樂……他在哪裡?」想起兒子,對照起眼前人的冷漠與譏諷。她霎時間不禁懷疑自己做錯了——她是不是不該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望著他那眼底的冷硬,她不禁打了個顫。以前的聶承霈雖然講話有時很惡毒,且愛罵她笨蛋,可是她從來不覺得被傷害到,但是眼前的他從眼底擴散出來的冰冷敵意,讓她覺得打心底冷了起來。

  這就是這幾年來,他對她的看法?經過了這些年,她才回頭試圖挽回些什麼,還來得及嗎?

  或許是她眼底清楚浮現的痛苦稍稍滿足了他燃燒了五年的怒意,他終於停止那冷言攻擊。

  「小樂在我媽家。」他硬著聲音說。

  「你媽?」她嚇了一跳,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母親的情形,他大約不知道她見過他母親吧?

  「醫院不是孩子該來的地方,我臨時找不到人看孩子,我總不能隨便把孩子一丟就走吧?」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姚醒芽垂眸,掩飾住眼皮底下流竄的濕熱。「對不起,我應該親自帶孩子去找你的,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一直拖到最後,再也沒時間了,只好托朋友把孩子帶過去。」

  「那妳為什麼不乾脆托朋友照顧?」他確實有點不明白,五年不見,她臨時丟了個炸彈過來,實在太過突兀。

  「我……想過應該跟你說小樂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直到這次生病,我想如果真的有什麼差錯,你應該會照顧孩子。」

  「妳憑什麼認為我會照顧孩子?」他聽到這邊更是生氣,萬一她手術真的出了問題,要他怎麼跟孩子交代母親的去向?

  這女人做事情不經大腦的習慣,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我……」她張開嘴,但聲音卻梗在喉嚨。

  她怎麼向他解釋,即使分開了那麼多年,需要一個信任的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時,她毫不猶豫地就會選擇他?她怎麼向他解釋,這些年來她一直活在後悔中,無法在沒有他的地方生根下來?

  她現在沒有勇氣說出來,而且就算說了,恐怕也只會換得他的嘲笑吧?

  看著她盈在眼眶的淚霧,以及她哀求的眼神,他整個人一震,恨自己還對她的痛楚有感覺。

  他捏緊了拳頭,一言不發地轉身,然後離開病房。

  門一關上,她眼底的淚水隨著閉眼的動作成串滾落枕邊。

  她悶著臉,靠在枕頭上讓枕巾吸收了她流出來的珠淚。即使是那樣帶著冰冷的臉龐,她還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這些年來,她只能靠著回憶跟報章上的報導,擷取些許他的身影。

  直到再見了面,她才確切地明白,那胸口中鼓噪的愛戀不曾稍退。

  但是他對她只剩下恨了。

  如果她當初沒有太懦弱地逃跑,那就好了。她的錯誤已經付出多年的相思與寂寞作為代價,但是對他來說這是不夠的吧?

  ☆ ☆ ☆ ☆ ☆ ☆ ☆ ☆ ☆ ☆ ☆ ☆ ☆ ☆

  姚醒芽躺在床上哭了一陣子,在發現病房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時,忍不住小小發出哭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到覺得自己肯定是世界上最醜的女人時,病房門被打開,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

  「妳到底要哭多久?」混合了些許不安,聶承霈的嗓音有點不安。

  「我……」姚醒芽訝異地轉過身來看他,發現自己臉上還掛著淚痕,連擦都來不及擦。結果呆了幾秒,她嘴巴一癟,又哭了。「人家痛……」

  「傷口痛?」他有點緊張地靠到床邊看她。「可惡,護士明明說醫生很快要來巡房的,到現在還沒出現。」他皺起眉頭。

  看著他緊張無措的模樣,她反而破涕為笑了。「沒關係,應該等一下就來了。」

  「我叫護士來。」他傾身壓下呼叫鈴。「護士小姐,她麻藥退了,傷口很痛,能不能想想辦法?」

  「很痛?好吧,那我過去幫她打個止痛藥。」護士小姐習以為常地回答,簡單俐落。

  「我以為你走了。」醒芽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聶承霈。

  聶承霈橫她一眼。「妳才剛開完刀,什麼事情都等妳好一點再說。」

  他剛剛跑到頂樓抽煙,原本想離開醫院了,但是想到她一個人留在醫院,還是走不開。無論他對她有多少怨氣跟怒意,他還是無法這樣把她扔在醫院裡。

  結果他一回到病房外,就聽見她的哭聲。他站在那邊等她哭完,因為他沒有自信能面對她的眼淚而不心軟。但聽越久他心越亂,最後只好出面阻止她了。

  「承霈……」她輕輕地喊。

  他轉過身來,靠到她床邊。「什麼事?」

  醒芽凝望著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唇邊漾起了一抹虛弱的笑容。「謝謝你,為了孩子……還有這些。」

  她的道謝反而引來他不自在的表情。

  「蠢蛋,妳以為我是自願的嗎?等妳身體好一點,再來算這個帳。」他說著就晃到病房門口,去「迎接」護士。

  果然沒多久護士就出現了,帶來止痛的藥劑,三兩下把藥劑打進點滴中,完成了工作。然後醫生接著出現,把醒芽的狀況檢查了一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說沒有問題而離開了。

  最終,病房還是剩下她跟聶承霈兩個人。

  「你能不能不要跟小樂說我住院了?我怕他會過分擔心。小樂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比同年齡的孩子都早熟。」醒芽輕聲地說。

  「我也不打算跟他說,那小子對他要來跟我住似乎不大滿意。我是照妳信上說的,告訴他妳出差了。」說到出差兩個字,他咬牙的聲音還是有點過重。

  顯然他還記得她那封既過分又簡略,又不是事實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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