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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惜之 門鈴響起時,她剛好把碗筷布齊。打開門,門外是笑得一臉燦爛的江子健。 「子健哥哥早。」 他喜歡她的聲音,輕輕的甜、輕輕的柔軟,就像她整體給人的感覺,不濃不烈,恰到好處。 今天她穿了一襲白色洋裝,腰背後綁著大大的蝴蝶結,這年代很少女生這樣穿著。她梳了公主頭,及腰的長髮如飛瀑,奔洩在背後,隨意的輕微移動,背後便掀起陣陣發浪。 蘇伯伯說的沒錯,她的父親把殊雲當成陶瓷娃娃在養。 「早,我聞到早餐香味,管家不是下午才會到嗎?」 「我出去買的,買很多,子健哥哥要不要一起用早餐?」 「好啊,你去把劭颺叫起床,我先到餐廳等你們。」子健說。 進他的房間……可以嗎?她猶豫地看著子健。 「你的眼神是叫我去喊他?不!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做。」 他猛搖手,什麼事都好商量,獨獨叫劭颺起床這回事,千萬別編派到他頭上。 「可是……」 「去吧,你去叫他,有事情我負責。」他拍胸脯打包票。 「嗯。」開心沒用虛偽遮掩,她輕快地走進劭颺房裡。 目送她,子健笑開,十七歲的少女,天真爛漫得讓人好喜歡。 進入劭颺房間,乾淨的白,乾淨空間,全套的白色系列,讓人很難想像這是男人房間。 走近床邊,他的手支在後腦間,沉睡的面容少了平日的嚴肅,濃墨的雙眉斜飛,那是兩道張揚的黑。 在歌壇紅了幾年,聽說他賺進好幾億金錢,聽說他的投資理財觀念讓許多藝人欽佩,聽說他幾次想退出歌壇,遠離鎂光燈閃爍,但那位夢中情人阻止他的心意。 是江子月吧,那位夢中情人,不管天上人間都全心相隨的女人,她的離去關閉他的心,讓他再見不到好風景,享受不了人間溫情?這樣深刻的愛,對人們而言是幸福或者傷害? 易地而處,她成了月月,她希望他過這樣的日子嗎?有錢有名有才華,要什麼有什麼,卻無法放任自己享受生命?不!若她是月月,她會不捨,捨不得他的心為自己折磨。 幸好特例出現,命運將辛蘋送入他的人生,感激上帝呵,關上門後又為他開啟一扇窗。 她推推他的手。「起床了。」 劭颺理都不理,睫毛不動。 「起床了,子健哥哥在外面等你。」 他翻身,避開她的聲音。他早清醒了,在她進門前,只不過他習慣賴床,習慣在晨曦間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習慣在半夢半醒中複習月月的容顏。 「真是好累對不對?昨天夜半醒來,發現琴室的燈還亮著,你一定工作到很晚,要不,我去問子健哥哥,若沒重要事情,等你醒來再和他聯絡好不好?」 哼,堅持度不夠的女人,要是換了安妮,沒把他從床上拉起來,絕不甘心,雖然不高興,但精神一旦恢復,理智會告知他,安妮是對的,多年來,他換過無數個助理,只有安妮有本事準時把他從床上挖起來。 閉眼,他傾聽殊雲的腳步聲,出去,半晌,又進門,他知道她回來了。 「你恐怕得起床,子健哥哥說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討論。」 還是不理她。早在她出門之前,他已曉得子健會堅持。 「每次我累得起不了床,又想睜眼時,那種力不從心感覺真的很糟糕,我會想,糟了,我是不是快死掉?要是再也爬不起來,那麼多我想做的事還沒做,怎麼辦?慢慢的,起床對我意義改變了,我想到還能下床,還能開啟一天的新契機,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事情,從此,下床對我而言不再那麼痛苦。」 她自顧自說話,不管他是否聽見,能在他身邊叨叨絮絮,好幸福。 他聽進去了,不過,沒有感動,有的是不耐,那麼會說道理,怎不寫幾本心靈雞湯,拿去賣錢,還比較有意義。 他缺乏反應,她認定他尚未清醒,更大膽了。 「不想起床,是不是因為你的夢中情人尚未回鄉,她還在你的夢裡,陪你一次一次回憶,一次一次重溫過往甜蜜?」 她的問話教他心驚,她聽說了什麼? 「你的夢中情人漂亮嗎?肯定是吧,漂亮的女生總讓人深刻。」 不!月月不夠漂亮,長相不算特別,曾經他們一起出門,有人批評她是一朵牛糞插入玉瓶,氣得月月當場翻臉。他並不擅長甜言蜜語、安慰人心,於是,他走近,對批評月月的女生說:「請離開我們遠一點,牛糞小姐。」 女孩走了,他用力拉起月月,買五根霜淇淋塞到月月手中,讓她忙著舔食甜蜜,沒時間傷心。 「她一定溫柔聰明對不對?她會說笑話惹你笑,會為你唱歌跳舞,讓你的心情天天留在夏季。」 錯,月月很笨,念個爛高中,還要搞到補考,那年暑假,他拿起書本追在她屁股後面,逼她把重點背進腦袋裡。月月心不在焉,看花看鳥,就是看不到重點,氣到他想拿掃把打人。 月月唱歌荒腔走板,跳舞比機器人難看,可她老愛說:「有什麼關係,我不會唱歌,老公會唱就行,要聽好音樂,我們家有一台自動點唱機啊。」 想起月月,他的賴床時間更形溫馨。突然間,他不討厭身邊囉嗦不停的女人,不討厭她一說再說,不停打斷他的私人時間。 「我很喜歡你寫的毋忘我,那是為你的夢中情人做的對不?你愛她,無奈命運分離你們的人生,她是你的寶貝,愛她千千萬萬遍,你無怨無悔。那首歌我常唱,慧姨說我唱得很不錯呢。」 說著,她朱唇輕啟,唱起歌。 想你 一分一次 念你 天天日日 寵你 刻刻時時 愛你 切切實實 哦寶貝 看著你沉睡容顏 聲聲句句喚不回 哦寶貝 毋忘我天上人間 願追隨無怨無悔 插上千朵玫瑰 繫上萬縷思念 等你盼我 再次相戀 聽著殊雲的歌聲,劭颺回到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他的唱片大賣五萬張,他和月月共騎一部機車,出門慶祝。他騎得飛快,月月在他身後亂哼亂唱,唱一些亂七八糟、難聽到底的歌曲,月月很開心,一路不斷大叫──我的男朋友是大歌星。 當時,他是飛快竄紅了,但算不上大歌星,還必須上綜藝節目玩砸派遊戲,但他答應月月,要紅遍國際,讓她走路有風。 她要他享譽世界、要他當華人之光、要上紐約時報、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為她開一家牛排店,從此,她天天吃牛排,媽媽不會罵她太浪費。 月月的每個要求他全做齊了,雖然他討厭攤在陽光下,討厭在一群人中間唱歌,更討厭被簇擁的窒息感,他還是卯足全力往目標前進,為月月,為了她的走路有風和天天的牛排餐。 可惜,他的牛排店裡,始終少了一個江子月。 月月在那天下午、在他背後高歌同時,讓一部追撞上來的汽車奪走生命。她在醫院躺了十七天,他握住她的手,天天為她插上新鮮玫瑰,他和她約定,等他插滿一千朵玫瑰,她必須清醒。可是,他插了三千朵、五千朵,他插了滿房滿桌的玫瑰,她沒再清醒過。 直到江媽媽再受不了女兒吃苦,做主拔掉呼吸器,讓月月從他的手心飛離。 「我相信靈魂輪迴,她將再度回到你身邊,因為那麼濃烈誠摯的愛情啊,不是每個男人都給得起。請你別自苦、別憂鬱,否則月月在天上會不安心,她一定希望你做自己,希望你好好享受生命。」殊雲說出心聲。 懂什麼!?輕蔑的笑在唇邊成形,月月是死在他手上的,要是他別帶她出門、別把車子騎得飛快,現在他們還在一起,沒有遺憾、沒有痛苦罪惡,他才行權利認真當自己,不再需要當螢光幕下的大明星。 「我猜,你喜歡音樂,卻不喜歡當歌星,對不?」殊雲說。 甜軟的聲音居然成了銳針,直接刺往他心臟中央,猛地睜眼,他瞪她。 殊雲嚇一大跳,撫住飛跳不停的心臟,一下、兩下、三下……她讀秒、數心跳,她緩和情緒,不准自己昏去。 「你醒了。」低言,她擠出慘白笑意。 她不自然的臉色讓他很不舒服,用力翻開棉被,二話不說,下床進浴室。 他進浴室,她松氣,慢慢移動四肢,慢慢請心臟維持正常跳躍。 接手棉被,折折疊疊,也許力氣不夠、也許經驗不足,總之,她折出來的棉被像小學生作品,歪歪斜斜,不像豆腐像豆花。 她待在門口,等他換衣服、梳洗完畢,等到他的腳步站到自己身前,忙跟著他走進廚房。 他未坐定,她把新碗筷送上,子健用了劭颺的碗筷,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大啖早餐。 「殊雲,你買這麼多東西,想養軍隊嗎?」子健揶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