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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羅莉塔·雀斯    


  「他聞到了毒藥,」她自言自語。「不只是墨水,他也聞出了毒藥的味道,他一定認為——」她看看四周,老天幫忙,她竟然落到在墓園裡自言自語。

  接下來呢,發瘋而被關起來?

  那是艾司蒙相信的嗎?他相信她是一個只因為盛怒就殺死丈夫的瘋狂女畫家嗎?

  然而,艾司蒙曾經幫她,而她以為……

  不,她什麼也沒以為、什麼也沒想。她癱倒在他的懷中,就不再想了。

  因為他來了,那是她離開諾伯瑞莊之後就想要的。她或許是逃走了,那是她的身體在做應該做的事,可是她的心不管。她心底的邪惡想要她不應該要的。她想要他追來,粉碎她的意志……帶她遠走高飛。

  她渾身一顫。可恥的弱點。在那悲痛而困惑的一刻,以及看見他來到的如釋重負,她的控制力和理智碎成了片片。

  觀察力敏銳無比的艾司蒙肯定感受到她的愧疚與恐懼,並立刻做出她謀殺親夫的結論。他找昆丁來,不是要幫她,而是身為外國人,昆丁是他認識、唯一跟內政部有關的人。他從來就不是要幫她。

  老天,她怎會這麼笨。然而,她會誤認艾司蒙的動機一點也不意外,她隨即苦澀的想。她從一開始就在自我欺騙。在瘋狂的慌亂中,她隱藏了最嚴重的罪行.目的是拯救自己的生命,以及寶貴的事業,同時阻止德魯。因為她知道德魯如有任何疑問,必定會追查到底,在他心中,正義才是最重要的,友情或爵位都會被拋到一邊。

  總而言之,她果真證實了樊世的話:有其父必有其女。她果然像她父親一樣,不是好人。

  十年前跟樊世犯下那讓人羞慚的罪行之後,她再次沉淪,無可救藥地墮落了。而由於先天的弱點,她將繼續墮落,直到地獄的極限。

  她覺得,這比絞架更為可怕。

  所以她快步離開墓園,召來一輛出租馬車,吩咐載她前去內政部所在的白廳。

  「快一點,」她決斷地命令後,又對自己說:「在我還有決心的時候。」

  ☆☆☆

  進入昆丁的辦公室時,亞穆的表情有如天使般靜謐,雖然五臟糾結。在倫敦多留一個星期是一大失策。如果他在調查庭後立刻離開,就不必在接到昆丁的緊急通知之後前來這裡,昆丁的信上寫著:「畢太太在我這裡,盡快過來。」

  亞穆對女士鞠躬,爵爺要他在她身邊坐下。他選擇窗前的位子,本能地知道即將被告知的事憤不會很愉快。她週遭的空氣早已緊繃到發出嗡嗡叫的聲音。

  「我很抱歉必須再讓你痛苦一次,」昆丁說。「可是讓艾司蒙知道你的故事,會很有幫助。」他看著亞穆。「我已經向畢太太解釋,你偶爾幫助我們處理一些事情,而且絕對可靠。」

  內在的結更加抽緊,亞穆只點點頭。

  畢太太瞪著昆丁桌上綠色的紙鎮。「我丈夫是被謀殺的,」她平直地說。「我做了很不對的事,我破壞了現場的證據。」

  亞穆看著昆丁,後者點點頭。

  「我想夫人指的應該是那瓶墨水。」亞穆說。

  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你早就知道,可是從來沒有說。」

  「墨水大多放在書桌,很少放在床頭。然而,你丈夫也可能例外。」

  「你知道那是我放的,所以你認為——」她的臉紅了。「那沒關係。墨水是我放的,」她的字字強調使軟帽上的緞帶都抖動了。「用以掩飾氫氰酸的味道,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服用鴉片過量致死。」

  她稍停過後又說:「我知道這麼做不對,可是我必須讓樊世的死亡像個以外。我沒有殺他,但如果大家知道他是被謀殺的,我不認為會有任何人相信我無辜。」

  「你那時並不知道鄧太太精神失常。」亞穆說。

  「我擔心的不是她,」她不耐煩的說。「我很清楚意外死亡的調查,跟謀殺的審判是非常不一樣的兩件事。若是後者,官方會上天下地調查一切,而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她全神貫注地轉頭看著他。在那蒼白得有些不尋常的臉上,金色的眼睛好像得了熱病,熊熊燃燒。

  「我的本姓不是杜,」她說。「那是後來改的,我父親是白樵納。」

  這幾個字像在室內開了炮,房間開始旋轉,但是亞穆沒有動,表情也沒變。

  她就是多年前雷多看到的、躲在樓上的那個女孩。十年了,但亞穆記得很清楚。

  他去找白樵納,想找另一個人報仇。那次拜訪之後,亞穆展開一連串瘋狂的行動,自己也差點死亡,身側還留下了疤痕,常在某事激起那些黑暗的回憶時,隱隱作痛。

  但他很少想到白樵納,那人只是他達到目的的一個中間者,短暫的拜訪、迅速離開,事情就過去了。然而,事情並沒有過去。天下事從來沒有那麼簡單。

  亞穆心想,這就是命運,但是他什麼也沒說。身體和表情容易控制,聲音則很難。

  完全不知道自己投下了炸彈,畢太太繼續用那鏗鏘有調的聲音說:「你們或許不認識他,但他在十年前的這個星期被人謀殺。他的敵人替政府省下審判和吊死他的費用。他是個罪犯,偷竊政府的武器,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我聽說政府還得知他很多罪狀,勒索和奴隸買賣只是其中很小的部分。」她的視線回到紙鎮上。

  「我們已經收集很多資料,」昆丁假裝向亞穆解釋這些他們早已知道的事。「我們的人會同威尼斯警方正要深入調查時,白樵納意外身亡。」

  「那不是意外,而是謀殺,」她說。「但是當局應該很樂意擺脫他,也不想浪費錢尋找謀殺他的人。」

  一如當局也不想尋找謀殺畢樊世的人,亞穆想。但根據報告,白樵納是酒醉失足,掉進運河裡面。他不可能是被謀殺的。他清清楚楚地指示雷多和默罕不可以殺他,但這並不表示他們會聽話。真是的。

  「無論怎樣,」她繼續說。「家父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我知道如果大家發現我父親是個罪犯,我的事業就完了,不管我有沒有殺害樊世。大家都會相信白樵納的女兒像她父親。」

  她若沒被吊死,也一樣無法生存,亞穆心想。不管國家如何文明,父母的罪孽,子女經常無法逃脫。然而,她還是來找昆丁坦承。可是,同樣希望樊世被判意外身亡的昆丁,並沒有勸她相信她丈夫確是意外身亡,反而找來他的頭號幹員。

  「我被找來做什麼?」亞穆輕聲問。

  「畢太太希望有人調查她丈夫被誰謀殺,我同意她的要求。」昆丁回答。

  但,她並不希望亞穆在這裡。他感覺得到在她心中跳動與累積的憤怒,以及狀似平靜的海面下的危險暗流。「你找我,肯定不希望這是公開的調查。」他說。

  「沒錯。」爵爺說。「我已經解釋,如果碰上棘手的狀況,我們經常找你協助。畢太太很清楚這件事可能為各方帶來尷尬。」他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看來,我們並沒有太多選擇。」

  夫人的下巴高抬,緞帶抖動。「我並沒有向昆丁爵爺隱瞞,我丈夫的魔爪並不限於下層社會。他有一種腐化的影響力,特別容易吸引天真的年輕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丈夫、妻子或父母希望他死掉,許多可能是上流人士。那若是一場謀殺調查,弄得滿身泥濘的可能不只是我,我認為昆丁爵爺應該事先得到警告。」

  「非常有觀察力,」亞穆說。「但你是否也觀察到,暗中調查的無力性。就算我們找到所謂的兇手,我們也要暗中審判或吊死他或她嗎?」

  「我並沒有要求『暗中』調查,」她說。「我知道為了救我個人,我等於幫助兇手免於刑責。我犯了錯,現在我想糾正它。事情要怎樣做,是昆丁爵爺決定的。」她奮力控制的怒氣出現在抖動的聲音中。「我沒有找你,找你來的是他。所以我想你應該問他。」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他還是形式上的轉問昆丁。「爵爺,你怎麼說?」

  「等橋出現再決定要不要過,好不好?」昆丁說出這傻瓜也預測得到的答案。「你要不要接這個案子?」

  他有不接的選擇嗎?亞穆憤怒的想,眼光輪流看著那兩人。她希望他遠在地球另一頭,他也很樂於讓她如願。可是這調查實在沒人可接,他是唯一不會把「二八」內幕攪出來的人。而且昆丁非常瞭解,重翻白樵納舊帳,也會扯出許多醜聞,其中之一可以讓亞穆自己被吊死。所以,他也不敢不接。

  看來這就是命運,亞穆對自己說。命運十年前就開始在織這個網了。

  白樵納的女兒,眼前這位服喪的寡婦。

  白樵納的女兒,讓他心跳加速、理智潰散的女人。因為她,亞穆來到英國;因為她,他不顧理智和警覺流連不去。她吸引他來到這裡、來到這一刻……他的生命被她的網捕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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