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凌淑芬 > 情在不能醒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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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淑芬 房子裡住了這麼多人,一點都不顯得擠,還有客廳啦、茶廳啦、花廳啦、客房啦、書房啦等等的大房間;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符伯伯帶著她和哥哥四處走了一圈,走得她頭昏眼花,記都記不住。 哥哥的房間就在她的對面,都位於一樓中間部分,更後面是傭人的房間,前方則是超級豪華的大客廳。伯伯一家人的房間則是在二樓。 剛來的前幾天,她嚇得晚上不敢一個人睡,她從來沒有一個人睡一間房過。後來是哥哥陪她睡了四天,睡到昨天她終於比較不怕了,他才搬進斜對門的房間。 成萸呆呆坐在地板上出神,手不自覺地撫著柔軟的長毛地毯。 這一切是真的嗎? 它會不會變不見? 每次她生命中出現一些比較正面、快樂的事,接下來就會立刻有負面、不開心的事發生。 例如她和哥哥、爸爸過得很幸福的時候,不久爸爸卻生病了,然後他們被迫搬到大伯家;例如爸爸身體好一點出院了,她再度開心起來,可是不久他又會惡化,然後又要回醫院去做那些很痛苦的治療。接著便是不斷地看著父親入院出院,心情永遠在起起伏伏。 符伯伯把她和哥哥帶離成家,遠離那個尖刻的伯母、喝完酒後陰沉暴躁的伯父,以及會偷她東西欺負她的堂兄弟,看起來就像作夢一樣,但是,接下來,會不會又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把這一切都奪走呢? 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沒等她響應就自己開了門進來,成萸連忙一個箭步跳起。 「嗨!妳醒了嗎?」一張娟秀可愛的臉蛋從門口探進來。 「醒了。」成萸紅著臉,輕聲回答。 「我是符瑤,我媽都叫我瑤瑤,我和我哥暑假跟阿姨去加拿大玩,昨天晚上才回來。」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可是比她高,頭髮也比她長,烏溜的兩條麻花辮用粉紫色緞帶紮著,身上同色系的短袖上衣與迷你裙,看起來就像個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我媽叫我拿先幾件平時沒在穿的衣服給妳,過幾天再帶你們去買新衣服。」 「謝謝……」 「妳叫做成萸啊?妳的名字怎麼寫?」符瑤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樣寫。」成萸的手指在空氣中比畫一下。她的名字不好寫,但是哥哥很小就教會她了。 「喔!」符瑤明亮而好奇的目光定回她臉上,「妳是不是不喜歡講話?」 「沒有啊。」成萸有點不知所措地摸摸臉頰,她還沒刷牙洗臉呢!為什麼對方都一副穿戴妥當的模樣?是不是自己起晚了? 她偷偷瞄一眼鬧鐘。啊!竟然九點半了。昨天是自己一個人睡的,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難怪現在起晚了。她心裡一陣驚慌不安。不曉得符伯伯他們會不會生氣? 以前她每天早上七點就要起來幫伯母準備早餐的。 「我知道了,妳只是很害羞對不對?」符瑤格格笑了一聲。「這樣不行啦!這樣一定會被我哥欺負的;他這個人最惡霸了,如果妳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他一定會騎到妳頭上去,把妳壓得死死的!」 她哥哥,就是那個叫符揚、大她們兩歲的男生吧!他很惡劣嗎? 「我哥哥呢?」講到哥哥,成萸忍不住問。 「喔!我爸剛才約他一起去院子裡搭烤肉架了。今天輪到我們家辦假日野餐會,很多我爸爸的公司裡的人,還有親戚朋友都會來,妳趕快把衣服換一換,到花園裡來吃點心吧!今天整天都有東西吃哦!待會兒見。」開朗燦爛的女孩如來時一般突兀地離去。 假日,野餐會,烤肉,新衣服,新房間,新朋友。成萸心裡再度有那種如真如幻的縹緲感。 她快手快腳到走廊底端的盥洗室打理好,回房間換上一套符瑤帶來的粉綠色洋裝,走到外頭大廳。 人好多。 她在走廊口躇躊一下。客廳中幾個靜坐談笑的阿姨們發現了她。 「咦?那小女孩長得好漂亮,誰家的女兒?」一個她不認識的阿姨笑著對她招招手。 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符夫人揚眉看她一眼。「妳醒了?」 「符伯母早。」成萸乖巧地走過長地毯的邊緣,輕聲請安。「對不起,我睡晚了。」 「這小女孩長得真好。」另一個她不認識的高雅阿姨不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 看她五官如畫,馴善乖巧,眉宇間有股沉靜的氣質,和符瑤的開朗大方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典型。此刻神態間有著害羞又有著不安,更是嬌柔得惹人憐愛。 「她和她哥哥是我先生故交的小孩,父母過世了之後沒什麼親人了,我們便收過來養。」符夫人淡淡幾句話帶過。 原來是這樣。 「來,給妳個見面禮。」牽著她的婦人摸摸她的臉頰,從手上褪下一個細巧的金絲鐲子,套進她手中。「妳符伯母人很好,妳平時要聽她的話,不可以惹人人生氣,知道嗎?」 「阿姨,我不敢!」她連忙想褪下鐲子。 「說謝謝就是了。」符夫人秀眉淡淡的一個波瀾畫過。 她和白手起家的丈夫不同,她出自名門世家,舉止自有氣派,在場的幾位也都是她閨閣時期的千金好友,斷沒有教人見面禮送出來還收回去之理。 「謝謝阿姨。」成萸察覺符夫人的臉色,惶惶不安地接過來。 所有的人都叫她要聽話。伯父他們說過,哥哥說過,符伯伯夫婦也說過,現在這個阿姨又這樣說,於是成萸明白了。如果想在這個門下好好待下來,「聽話」是第一要務。 「符伯母,我去外面找我哥哥。」 「嗯。」 得到女主人的允許,她如蒙大赦,轉身跑出去。 符伯母和符伯伯就很不同。伯伯很和氣,對她和哥哥都很親切,可是符伯母就比較有距離感,平時講話都是淡淡的。她還是不習慣在符伯母面前走動,總怕自己會笨拙地做錯什麼。 一出院子,到處都是不熟的人,成萸本來就怕生,東望西望的,悄悄沿著屋子走到後院去。 符家極為廣大,光是院子就佔了一大片山坡地,除了主屋之外,還有一個露天游泳池,一個網球場,一間暖房,甚至還有一間和式的泡湯屋。成萸總覺得好像整片山都快是符家的。 屋子後沒有客人,只有幾位幫傭在後門來來去去的,送食料到花園中來。她躡手躡腳地觀察半晌,微一遲疑,轉頭又從來路想跑回前院去。 冷不防一隻腳從莫名其妙的方位勾出來。 「哇!」成萸猝不及防,砰一聲跌個五體投地。「啊,衣服!」 符瑤送給她的漂亮衣服,全髒了……她甚至來不及想是誰絆倒了她,七手八腳只想趕快把自己拍乾淨,免得被大人發現她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早上的晨露剛收,泥土都還是濕的,她越拍越髒,不一會兒把整個前身全糊成了土黃色。 成萸呆呆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欲哭無淚。 「笨蛋!」冰冷不屑的罵人聲從她頭頂上響起。 成萸愣愣抬頭。 一個比她高好多的影子遮住了天空。她嚇了更大一跳,整個人往後又坐倒在地上。 那個影子冷哼一聲,退開一步。 成萸終於見到符家集眾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公子,符揚。 他已經快跟哥哥一樣高了,兩道眉毛銳利得跟刀子一樣,斜飛入鬢,好像隨時都在睥睨人。挺直的鼻樑充滿個性,薄而好看的唇正挑著輕蔑的笑。 即使是小小年紀,成萸也知道這個男生長得非常好看,可是他讓她想起大伯的兩個孩子。 她的堂哥們跟她一樣念小學,以前大伯都是打他們出氣,自她來了之後,每次他們做錯什麼事都故意冤枉給她,從此之後就變成只有她一個人捱打。然後等念國中的哥哥放學回家,伯母不敢打哥哥,可是會連著再把兄妹倆罵一頓。 那兩個堂哥沒有這個男生的貴氣,看她的神氣卻一模一樣──都是既高傲又蠻橫的。 成萸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排斥感。 「原來妳就是那個小孤兒。」大男生惡意地用腳尖頂頂她。 「不要!」成萸用力拍開他的腳。他臉上的神氣讓她有一股說不出的厭惡,就像堂哥又打算賴什麼壞事給她一樣。 「妳知不知道我是誰?」大男生腳一岔,高傲地盤起手臂挺立在她身前。 「不知道……」不想知道。 「我叫符揚,我就是妳的主人,妳以後得聽我的話。」他快意地笑了兩聲。 「我才不要聽你的話。」她徒勞無功地想把衣服弄乾淨一點。 「為什麼?」符揚怒道。 「我只聽哥哥的話……還有符伯伯他們的話。」她低下頭,小小聲地反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