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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岳靖 「嘿,注意你的手,小心我把它做成『熊掌大餐』,寶貝--」女人半心半意地嗔道。 皇廉兮循聲,往花園方向轉。 除了沿牆垣亂長的野薔薇、盆栽植物以及地上的綠草外,這花園的桌椅、棚架……造景擺設,均是回收舊帆船物件重組而成。 虎大將身著迷彩背心、灰藍牛仔褲,高壯魁梧的軀體圍著一條透明塑膠布,坐在帆布椅裡。椅背後的美艷女子一襲橘紅火焰紋、露背洋裝,像名性感舞孃,扭著惹火的嬌軀,移前移後,修剪著虎大將的頭髮。虎大將不時伸手撫觸女子的腰臀,女子不堪其擾就扯他的髮絲,讓他哀哀叫;兩人的舉動看在旁人眼裡實屬打情罵俏。 「格麗姊,妳恢復『自由身』了?」皇廉兮通過樓梯與花園的接口,將箱子放在廢棄風浪板拼成的大桌上。桌面微震,《飛行的荷蘭人》在桌中央那具帆船造型的手提音響裡跳了一拍。 背對大桌的美艷女子旋身,眨眨鬈翹得彷彿可以掛上兩條大旗魚的濃密睫毛。「哎呀!是廉兮大少爺啊!」嬌聲嬌氣,驚訝萬分似的。 虎大將猛然站起,回頭盯著皇廉兮,神情閃過錯愕,繞過桌子走來。「兄弟,」緩緩氣息,手臂搭上皇廉兮的肩,背著美艷女子,往樓梯口移,他壓低嗓子說:「你這個時候來,是什麼意思?」 皇廉兮平聲靜氣答道:「酒館被撞壞了,整修需要一段日子。我這時候來接收風車塔,時機正好--」 「好個屁。」虎大將粗言低咒。 皇廉兮挑眉。「虎帥想反悔?」 「我虎大將哪是做事會反悔的人……」遲疑的語氣不像那麼回事。 皇廉兮插一句。「別忘了我們簽下契約的--」 虎大將搶道:「不用簽約,我也不會忘。」他虎大將是何許人物,不過就是輸了一座風車塔嘛。好幾年前,他把妻子賭輸掉,不也甘心履行賭約,讓妻子到某人船上做白工。「只是,廉兮啊……兄弟呀,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等你格麗姊出海後,再來接收呢?」 「泰清的船已經起錨出海了,」皇廉兮說:「格麗姊這次沒上船,我想她應該是自由身--」 「你們兩個大男人搭肩、交頭接耳,在商量什麼壞勾當?」女人嗓音乍起,近在耳邊。 虎大將嚇了一跳,手臂離開皇廉兮肩頭,投降般地高舉,轉身對著妻子格麗「嘿嘿」笑著。 格麗撥撥繫著紅緞帶的波浪捲長髮,瞇眼瞅看著自己的男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美艷的臉容有抹冷笑,她動動手裡的剪刀。 「剪頭髮、剪頭髮。」虎大將裝傻,食指點點額頭,攬著妻子的肩。「寶貝,我的頭髮好久沒剪,亂得跟鳥窩似的……」邊說邊回首對皇廉兮擠眉弄眼,努努下巴,要皇廉兮把桌上那口箱子搬走。 皇廉兮和虎大將某些方面意氣相投,他們都是精力充沛、富於想像、喜歡冒險的人,唯一的不同在於皇廉兮是個徹徹底底的實踐者。 「上午,我已經搬了不少東西過來,那個撞壞酒館的傢伙就在你的書房裡,風車塔關肇事者,挺適合的。我今天就要接收--」 「什麼」虎大將跳腳吼道。 皇廉兮微笑,繼續說:「虎帥,賭輸就是賭輸,親兄弟都得明算帳--」 「什麼賭輸」格麗打斷皇廉兮的嗓音,揚起一道細柳眉。 虎大將臉色大變,冒冷汗。皇廉兮優雅閒適地回道:「放心吧,格麗姊,虎帥這次輸掉的是風車塔,不是妳。妳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身,我想虎帥不會再把妳當『籌碼』--」 「別說了……」虎大將討饒地哀喊。 格麗美顏凜了凜,將剪刀往桌上一放,換個燦爛甜笑的表情,姿態優美地坐進帆布椅中,抬眸凝著丈夫。 砰地悶響,虎大將像頭笨拙的大熊,正以跪行方式移至妻子身前。「寶貝,妳聽我說--」 「你真棒啊,」格麗截斷虎大將的聲音,柔荑拍拍他的臉頰,嗓音甜柔至極。「你很棒嘛,寶貝--果然是不良中年的最佳典範喔,這幾年,我飄泊,你逍遙嗯……」令人寒毛直豎的女性柔情。 虎大將苦著一張臉,悄悄瞪向皇廉兮,心裡咒罵著這個外表看似柔和、神秘、內斂,其實情緒起伏大、易生悶氣,並且越來越錙銖必較,令人難以捉摸的皇家公子。 皇廉兮昂首,仰望風車塔二樓。扇翼攪動的氣流中,陽光朦朧地勾勒著窗台上的孅孅倩影,《飛行的荷蘭人》仍在手提音響裡轉悠,那個說他像貓--百分之八十不懂駕駛帆船--的女人醒了。 ☆ ☆ ☆ ☆ ☆ ☆ ☆ ☆ ☆ ☆ ☆ ☆ ☆ ☆ 後飛雲聽見風中飄渺的《飛行的荷蘭人》,不禁想起剛經歷的夜航。當時,耳機裡播放的明明是德布希的《月光》,不知怎地,她腦海裡一直運唱著華格納的《飛行的荷蘭人》。也許她真的太害怕,怕到後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清楚,隱約只記得船身最後的傾斜與撞擊。 皇廉兮踩過樓梯頂階踏墊,無聲無息地繞出樓梯口的U形圍欄,將大箱子放在陶磚地板上,雙手環胸靜靜瞅看窗前的後飛雲。 她身形修長苗條、比例完美,斜陽使那女性曲線看起來更顯姣麗,很適合入鏡,只是有點兒狼狽,那一身雜混哥德式神秘品味與浪子風格的黑襯衫、緊身牛仔褲打扮,早在他把她從船艙裡拉出來時,弄得像乞丐裝一樣。她的手臂從撕裂的衣袖露出,纖細白皙,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可能通曉帆船技藝。她散亂的長髮彎扭成誘人的弧度,猶如葫蘆籐,如果再捲曲一點可能會使人煩躁,再平順一點就呆板沉重,那一頭濃密的及腰黑絲,令他想起波特萊爾的〈發〉,彷彿,空氣裡真有股深邃的芳香,像椰子油,像麝香,像瀝青…… 見鬼的波特萊爾! 皇廉兮在心裡低咒,拋開不必要的雜想,眸光沈闇,彎身從大箱子裡取出一雙涼鞋,走往窗邊,把鞋往窗台一放。 後飛雲頓一下,盯著突然出現的涼鞋,身子慢慢偏轉,朝向左斜後方一步之遙的皇廉兮。夕暮如衣披垂在他身上,風輕拂,她認出他是「貓男爵」,只不過此刻,他已換下紳士服,穿著棕褐色迷彩紋休閒褲,搭配淺草色棉質T恤,T恤上印著一個人頭像,仔細一瞧,那是…… 他自己?! 後飛雲眨眨眼,像是窺視了不該看的東西般,侷促地低下頭,不經意地發覺他腳上的舊涼鞋,跟窗台這雙同款。 「新的,沒穿過。」皇廉兮開口。「我不會要妳光著腳重返事故現場--」 後飛雲抬頭,對上他的眼睛,表情閃過一絲不解。 「妳得賠償妳所破壞的一切。」這女人藏不住心思。她不開口,他也看得出她剛剛注視他衣服圖案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她肯定在心裡嘀咕他是個自戀狂。無妨,隨她怎麼想。讓她為她撞毀酒館的事負責,最重要。「待會兒,我會帶妳到碼頭,讓妳看看我們的損失--」 「我做了什麼……」後飛雲睜大美眸,語氣驚疑,帶點兒不確定的脆弱。「……是嗎?」 皇廉兮直視她雙眼--一對晶瑩剔透沈澱傻氣的美麗瞳眸,他想,這個外表看似成熟的女人,其實是個迷糊的女孩吧。 「妳撞毀了一間價值不菲的碼頭酒館。」皇廉兮神情凝肅地說。 後飛雲抽了口氣。「那怎麼辦?」她心慌,柔荑拉住皇廉兮的手臂。「有沒有人受傷?嚴不嚴重?」 「當然嚴重。」他的「海下八公尺密室」進了水,有些東西流失了,這是何等嚴重的事啊!皇廉兮看著她圈握在他手臂上、冰冷泛白的十根蔥指,說:「妳很擔心?」 後飛雲求救般地盯住他,喃語:「我不是故意的……」 「每個闖禍的人都會說這一句。」大掌扯開她的手,皇廉兮淡淡地道:「妳根本不懂得駕駛帆船對吧--」 後飛雲又搖頭又點頭。「我懂得……只是……昨夜我的船出了狀況,突來的強風大雨讓我失了航向,我什麼都看不見,好怕翻船,才……」急聲急調欲解釋,卻顯得語無倫次。 皇廉兮皺眉。「妳不懂得駕駛帆船。」語氣很重,有種不容反駁的肯定。 「我懂……」後飛雲還要說。「我有執照--」 「一個持照駕駛會不知道有壓艙龍骨的重型帆船不可能像小艇一樣容易翻覆?」皇廉兮一氣質疑,幽黑閃紫的雙眸浮現從未有過的嚴厲。 後飛雲驚愣,這會兒,說不出話來了。 那艘撞進碼頭酒館的四十四呎長帆船,是具有壓艙龍骨的重型帆船,抵禦強浪沒問題,甚至可耐八級以上蒲氏風力,昨夜的海況不可能使它翻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