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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樂風    


  品藍不由自主地點頭。她沒有再說什麼,四人之間有暫時的沉默,海風依然呼呼吹著,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榆葉突然說:

  「如果真要做,我倒有個法子,願意聽聽看嗎?」

  「哇,榆葉最聰明了,當然要聽,快說!」

  榆葉笑著把他的計畫說了一遍。

  日向歪歪頭,遲疑說:「這計畫,好像有點老套耶。」

  「我倒覺得,這樣對初雪和邁克太過分了。」

  老人斷然結語,「不管是老套或過分,我決定了,就照這個計畫做。」

  第八章

  要升息嗎?國際走勢一向以美國為指標,台灣都有跟進的動作,升息應該是世界必然的趨勢,唔……邁克一邊看著國際大事,一邊空出一隻手往前伸,他沒有碰到想像中的咖啡,於是蹙眉放下報紙去看,發現那杯煙氣裊裊的咖啡,距離他指定的位子,差了至少十公分。

  「迪安,迪安?」

  「少爺。」

  「我的咖啡呢?」

  迪安把雙手放在圍裙裡絞扭,看看他,再看看那杯咖啡,然後一下醒悟,急忙忙把咖啡挪到他伸手可及之處。

  「很抱歉,是我的疏忽,少爺。」

  邁克掃她一眼,伸手拿起咖啡來啜飲一口,然後迅速吐掉。

  「這是什麼?又燙又難喝!你餵狗嗎?迪安,我已經說過了,咖啡要不溫不火,位置放得剛剛好適中,你是豬嗎?難道要我拿個模子打上去,你才能放對——」

  「我回來了。」初雪高高興興興地推門進來,然後頓住。

  「哦,初雪,你回來了。外頭很冷吧?你怎麼不叫我去接你?快過來喝杯酒暖暖身。」邁克拿走她手裡的包包,帶著她走向餐廳。

  「那個,邁克,迪安?」她還站在原地,直挺挺的。

  「沒你的事了,下去。」

  「是。」

  「迪安做了什麼,你要罵她?」初雪看著她鬱鬱低著頭踱開的可憐模樣。

  「別提了,跟著我這麼久,還摸不清我的脾性,我準備把她換掉。」

  「噢。」

  「別管她,來,我們乾杯!」

  初雪遲疑地用杯於去輕碰他的,再遲疑地看著他把酒液一飲而盡。那酒應該很好喝,因為他露出暢然愉悅地笑。

  「乾杯呀!」邁克見她拿著酒杯沒動,催促道。「放心吧,這酒我自己調的,芳香可人,絕對不會讓你喝醉。」

  初雪聽話的輕啜一口。真的!居然一點都沒有酒嗆人的口感,飲時滑順好喝,飲後芳香芬然,味道留在嘴巴裡,感覺好極了。她驚訝著,進一步把整杯酒喝光。

  「怎麼樣,我的功力不會輸給你這個調酒師吧?」說著又幫她倒了一些。

  「是。」初雪翻翻白眼。「你啊,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房了。不過這酒真的好喝。」她再輕啜一口酒液,細細去品嚐酒液在嘴裡的味道。「好像有一點點葡萄酒的感覺。你是怎麼調的?」

  「你的嘴可真利。」邁克喃喃地說。他用拇指去抹她下唇殘存的酒液,然後把拇指放到嘴裡吸吮,初雪一下脹紅了臉。

  邁克實在是個調情高手,每一次心蕩神馳時,她總不自覺會想,他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不知道對多少女人做過同樣的動作……

  「我的確是用葡萄酒去調雞尾酒,用紅葡萄酒、檸檬汁和蘇打水去調,喝起來舌頭備覺清爽,這叫水果雞尾酒,很好喝呢。而且你應該多喝紅酒,這對女人是最最好的保養之方。」

  「謝謝。」初雪笑著,又喝了口酒液。

  「先吃飯吧。等一下我再調另一款皇家草莓紅酒給你喝,那酒適合飯後飲用,邊喝酒邊把草莓壓碎,同時享受紅酒和草莓融和在嘴裡的味道,那滋味妙不可言。」

  初雪不出聲,使勁切割著面前的牛排,沉重的心情讓她有種可口的牛排硬如石塊的錯覺。

  「初雪?」邁克發現她的異常。「你怎麼了?不喜歡這牛排的味道嗎?不用勉強自己吃,我讓他們換過。」

  她搖頭,突然說:「在北海道,家家戶戶都不裝抽水馬桶,你知道為什麼嗎?」

  話題轉得飛快,他有些措手不及,直覺問,「為什麼?」

  她扯著要笑不笑的臉,「因為冬天太冷,馬桶裡的水一下就結冰了。」

  邁克蹙著眉,「那,上廁所的時候怎麼辦?」

  「用便池啊。挖得又深又廣,人就蹲在上面。」

  他想像不來那情況,而且覺得初雪很反常。

  「很髒、很不舒服對吧?」

  邁克蹙著眉,略過這個問題,反問她:

  「你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他們現在在吃飯耶。

  因為她要回北海道過年。本來,她多希望邁克能和她一起回去,可是照這情形看來,是不可能了。

  「因為,我在想我們之間的不同。」

  邁克感覺愈來愈不安,而且開始感到害怕。

  「初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的夢想,你知道嗎?」

  「夢想?」

  「從小,我就好羨慕爸媽之間的愛情,我發過誓,要像爸爸媽媽一樣,找一個能吃苦耐勞的男人,陪我回北海道,一塊兒養雞、種田,一起相扶到老。」

  養雞、種田?邁克光聽就覺得很辛苦。

  「移居北海道呀,我想沒問題吧。」

  「北海道很冷。」

  「有暖氣機呀。」

  她閉一閉眼,咬了咬唇,「邁克,如果我要求你,和我回北海道,不請傭人、不裝抽水馬桶,你用自己的手栽種……」初雪說不下去了。她每說一句,邁克的眉就多皺深一點,看得她的心愈是抽痛。

  「為什麼要那樣辛苦?」他不懂。「初雪,我們就算移居北海道,還是可以請傭人,請大量的,讓他們來為我們栽種西瓜、青蘋果,我們只要坐享其成就好。我們也可以在冬天冷得受不了時,飛回東京來。」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不懂一起同甘共苦的甜,不懂摘采親手種的瓜果時的直口悅,不懂……

  「我是不懂。我明明有能力讓我們都過最舒服、最愜意的生活,你何苦要選擇最艱難的?」

  她沉默半晌,然後哽著聲音說:「邁克,我們到這裡就好,好不好?」

  「你說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近乎勇敢地說出來,「我要和你分手。」

  邁克大大震動了一下,跟著猛地立起來。他行動得那樣劇烈,使得高背椅一下翻倒,發出碰地一聲大響。

  初雪有些被他嚇到,她震了下,脫口,「對不起。」

  邁克抬手阻止她說話,「等一下,你先告訴我,你剛說,」他深吸一口氣,「你重新再說一次可以嗎?」

  這是第一次,他用這樣禮貌的問句。他出家富貴,向來自恃甚高……

  「我說,我希望我們就走到這裡。」她講得好慢好慢,慢得讓他一顆心吊得老高。「到這裡,我想,我要和你分手。」

  「就因為我說不親手種西瓜?」邁克冷靜地問。

  她愕然抬頭,梗聲不語。

  「說啊!要分手總有理由的,判我死刑前至少應該告訴我原因。說啊!我有哪裡做得不對、不好,讓你再也受不了?」隨著一聲比一聲大的話聲,他揮出的手正巧掃到酒杯,艷紅的酒液灑在潔白的地毯上,觸目驚心。「說啊!」

  初雪重重地彈跳起來,「邁克,你不要這樣……」沒見過如此失控發狂的邁克,她真被嚇到了。「你聽我說……」

  「我就是要聽你說,你說,我洗耳恭聽。」

  「你不要這樣,相處超過三個月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之間的不同,我們根本來自兩個世界,像天與地,雲與泥,飛鳥和魚。」

  邁克瞪著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是真的。」初雪歎息似地嗚咽道,「越相處,我越能發覺我們之間的不同。你從來不在乎金錢,花錢如流水,無法想像會有人捨不得花一百元喝一杯咖啡。你習慣了冬天有暖氣、夏日吹冷氣,想像不來會有人在夏日熱得像隻狗吐舌頭,冬天非得緊緊抱著別人,彼此取暖,才有辦法睡著。」

  邁克眉頭愈蹙愈深,聽她淒楚地又說:

  「你不知道吧?我是因為沒錢配新的隱形眼鏡,迫不得已才回Lounge  bar去拿的。其實在食鹽水裡泡了大半個月而沒有清洗的隱形眼鏡是不能再戴的了,可是我還是冒著可能吃虧的危險去拿,為什麼?這就是為五斗米折腰的實例,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

  邁克不等她歸結,搶著說:

  「這些都是生活上的差異,是不同的環境、背景產生的不一樣,這都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我們夠相愛。

  初雪像是想笑,最後還是悲哀的搖搖頭,「所謂習慣,就是日積月累慢慢養成的,一時半刻要改,哪那麼容易?你現在會妥協,是因為你正喜歡我,但是終有一天,你會厭倦、你會受不了,你甚至可能會開始懷疑忍受我到底值不值得!」她傷心地、語氣強烈地說:「我不要,我受不了那一天,你瞭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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