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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樂風 初雪的雙手在他腰後交叉,螓首順勢枕在他胸前,這種相擁的姿勢意外舒服,還聽得到他沉沉的心跳聲。火災以來,每個日夜,邁克都是這樣抱她的。 「北海道四季都有好玩的,尤其冬天。那一年雪下得大,積得深,我幾乎玩瘋了。其實出門前我就發現滑板有裂痕,可是朋友在催,時間很趕,我就不去理會,只告訴奶奶幫我送備用的來。結果滑板在我更換前斷了,我止不住的往前衝,好在有奶奶,她反應好快,先是推雪人擋我,又用身子來壓我,要不然我那天一定會衝下懸崖,摔斷脖於。」 邁克聽得皺眉。「你也未免太冒險了。」 「你才沒資格說我。」初雪哼了聲。 邁克抬起身子看她,又疑又茫然更有些錯愕。「你在說什麼?」 「你自己看。」初雪說著就伸手去拉他的衣服,邁克既訝異又驚奇,直覺想躲開。她竟一點也不害臊,整個人倚到他身上,大剌剌去拉他衣服下擺。 「好,好了好了,我自己來,你就是想要我把上衣脫掉?」初雪嘟著嘴,重重點頭。他無奈吐氣,只得依著她,真的把睡衣下擺拉高。 初雪驚呼一聲,首先看到他上手臂那個經過包紮的燒傷,又有紅色血跡滲出。「傷口又裂開了!一定是剛剛……」 「沒事。」邁克只看了一眼,安撫道,「現在不覺得痛,應該是沒事了。」 初雪看著他久久,她吸吸鼻子,咬著唇,伸手指著他腰間蜿蜒如蛇的一道舊傷,「這是什麼?」好像娛蚣喔。 「喔,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邁克掩飾地想把衣服穿好,初雪不讓,居然伸手又把他抱住,嬌嫩的臉頰貼著他赤裸的胸膛。 「我要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就好像我告訴你我的事,你也要說一說你的事嘛。」 邁克一動也不動,他能感覺貼在胸上的臉頰肯定紅艷似火,燙人的溫度熨貼著。她為什麼一定要在這樣的情形下問?知道實情就那麼重要? 「喂。」 邁克輕輕吐著氣,「這傷是我十九或二十歲那年,闖進火場留下來的。」 「什麼?」初雪猛地抬起頭,她忘了羞卻,急急地問,「你闖進火場,像今天一樣嗎?那你是為了救人?難怪你在火場裡那樣鎮定。」她像是忽然又想到什麼,伸手怯怯去碰那個舊傷。「還會痛嗎?我聽說,中國古代有一種名為腰斬的酷刑,把一個人活生生的從中間砍成兩半,因為人重要器官幾乎都在上半身,受了腰斬,一時並不會死,可是那一定很痛。你受了那樣的痛,偏又不能……」 「喂,你不會又哭了吧?」 「你救的那個人,他……當時,你一定很痛很痛對不對?」 她還是哭了,是為他而落淚。邁克說不來自己的心情,他無言地伸出手,初雪眨著眼睛,會意地又把頭埋進他胸膛。 「我闖進火場不是為了救人,我只是和朋友打賭,賭注是輸的人必須定進火災現場,過三分鐘後才能離開。」 初雪驚異極了,她勉力想抬頭看他,可是邁克緊緊把她壓在胸前。 面對她,也許他會又說不全。 「我輸了那場賭注,所以才走進去。在火災現場,有一根木頭掉下來,壓在我的腰上,如果不是那個朋友救我,我早就死在那場火災裡了。我才是那個被救的人。」他平板地說,能感覺懷裡的嬌軀一下僵住。他放鬆懷抱,預料著初雪會馬上坐起來,說不定還拿看怪物的眼光看他,或乾脆給他個巴掌,再不然,罵他一頓……可是她的反應完全出乎預料,邁克吃驚地叫: 「初雪?!」 「可是很痛對不對?」她沒有抬頭,沒有離開他的懷抱,淚落得更凶。他感覺到淚水在胸膛蔓延成河,眼淚的溫度讓他有種錯覺,好像身子又燒起來了。「痛得好像要死掉……經歷死痛可是又死不了。哇……」 「傷口早就痊癒,早就不痛了。」他安慰她,聲音瘖啞得幾乎聽不見。 初雪埋在他懷裡,時間又過去許久,她像是終於能控制自己,吸吸鼻子,坐起身,抬手用袖子仔細擦掉他胸前的淚漬。 「我們來約定。」 「嗯?」 「我們來做一個約定,不遵守的人是小豬。」她語音沙啞,但邁克感覺得到她的認真。 「什麼約定?」 「從今天開始,我們都要好好的保護自己,不可以讓自己受到傷害,做不到的人是豬。」 邁克停頓了一下,知道自己連呼吸都停頓了兩秒鐘。他直視著她黑乎乎的瞳眸,然後說:「好,來約定。做不到的是豬。」 初雪含著淚笑開了。「那,打勾勾。」 他依言伸出手,學著她,把小指勾在她的小指上,然後把唇也印上她的。 「我要蓋印章。」 第七章 「火災的起因很狗屎,是一對兄弟吵架,原因不明,最後哥哥氣極,拿花瓶砸向弟弟,被躲開,花瓶擊中瓦斯爐上的熱湯,又掉下來燒到窗簾,引發瓦斯氣爆,才釀成火災。」他一口氣說,「火災從B棟六樓開始往兩旁燒,因為樓棟與樓棟之間的間隔太窄,火災傳播的速度因而加快,所以才在意外發生的十分鐘內燒到你們所在的C棟八樓。我這麼詳細、不厭其煩的說明,目的很簡單,就是推翻你的假設、猜想,這起火災雖是人為,但絕非預謀,它是意外,單單純純的意外事件。OK?」 邁克重重吐一口氣。他應該覺得鬆一口氣的,這次的火災純粹意外,不是報復、不是尋仇,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不用愧疚,不用良心不安。 「喂!」桌前的男子訝喊一聲,整個人彈跳起身。同時桌上的水杯因邁克的大力一擊,搖晃著摔落地面,九分滿的水灑了一地。「你搞什麼啊?」 「對不起。」 「你——」他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一抬頭就楞住了。剛才邁克一定是握拳用盡全力擊向桌面的,厚實的玻璃出現了裂痕,痕跡裡滲著淡淡血絲。 「你在生什麼氣啊?看看你弄的,榆葉把你交給我,結果搞成這樣,我要怎麼跟他交代?」他頭大地叫,「喂,來人,收拾乾淨!等等,先拿醫藥箱來。」 訓練有素的僕人很快把現場收拾好,重新奉上茶點。過程中邁克一動不動,緊握著拳,讓等著為他上藥的僕人無措。 「算了,藥箱留著,你下去。」 「是。」 男子看看他,再苦命地歎氣,「手伸出來。」他對邁克說,後者沒有動靜。他又叫道:「喂,老兄,你要弄清楚,平常我也是養尊處優,連拿雙筷子都嫌重的人,今天我是看在榆葉的份上,才想親自為你服務,我警告你少給你臉不要臉。」 邁克緩慢地抬頭看他。他知道這個人姓日向,身高比他大約矮三公分,臉長得像巖岸峭壁一樣有稜有角,嘴邊偽裝和善的笑已經被氣急敗壞取代。他還有個作警察總長的老爸。他是榆葉的親密愛人。 「這是因為愛,對嗎?」 他有絲尷尬,躲開他的注視,粗聲道:「什麼啦?少話廢話,手拿來。」 邁克看著他,終於還是伸出手。日向把他緊握拳頭的食指一根根扳開,手掌外緣有玻璃割破的痕跡,奇怪的是手心也有傷痕。 「我剛剛說話你一直握著拳呀?哎呀,再生氣也不用傷害自己,雙重損失嘛。看你,拳頭握得指甲都把手心戳破好幾個洞。我覺得你真的應該修指甲了。」他邊敷藥邊碎碎念。「說也奇怪,你氣什麼?火災屬於天然災害,再如何怨天由人也改變不了事實,你生氣到不惜傷害己身,就屬不智了,是笨蛋行為。啊!我知道了,這場火災毀了你重要的東西是嗎?是什麼讓你如此愛惜?」他實在好奇。 邁克無言,他回答不來。火災當然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燒掉的沙發床和他的財產比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初雪的話,她的眼淚……他總有強烈的憤怒,想不惜代價找出那個該負責的人,想搗碎什麼,這樣的情緒一直不能退散。 他的疑問,讓他開始自省,為什麼初雪的傷痛,會那樣真實的感染到自己身上? 「這叫感同身受。」日向輕聲說,「如果我猜得沒錯,在火災中失去寶貝的是你所在乎的人,你對他的傷痛感同身受,所以覺得憤怒,所以要找出火災的原因。」他微現笑紋,「好在這回火災純屬意外,而且引發火災那對兄弟都受了四級以上的燒傷,不然依你目前黑色的情緒,我會很同情那兩個縱火的人。」 是了!感同身受,就是這詞。可是,為什麼? 「榆葉告訴我,這是你頭一次拜託他,頭一次有想要瞭解的情緒,頭一次在乎。你能不能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