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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湛清    


  兩個人都坐起來了,乾脆把枕頭墊高,開了小燈,肩並肩坐在一起。

  「妳餓不餓?我幫妳泡杯牛奶好嗎?」他轉頭問她。

  「不要。」她搖了搖頭。「我想知道你作了什麼噩夢。」

  「妳怎麼知道我作惡夢了?」他好奇地問,剛剛夢中那種絕望的冰冷感已經完全遠離他了。

  「半夜不睡覺,叼著煙發呆好玩嗎?一定是作噩夢了。是不是夢到我們結婚啦?」她玩笑地說。

  但是他沒有笑。

  「筱墨。」他輕聲喚她。「妳想,我會不會是一個不及格的丈夫?我會不會有一天也讓妳失望?」

  「為什麼你會讓我失望?我不覺得你會是一個不及格的丈夫,因為你的很多行為已經說明了你是一個溫柔而體貼的男人。」她圈住他的手臂,將腦袋靠在他肩頭。「像你剛剛一定很想抽煙對吧?可是你為了我連點都沒點,就這樣含著煙。」

  「我不是為了妳才沒點煙,我在戒煙。」他反駁道。

  「那為什麼戒煙?」她反問。

  「吸二手煙對孕婦不好。」他反射性地回答,這才看到她笑咪咪的臉。

  「你看吧!」說穿了還是為了她。「所以我說你體貼溫柔,哪裡有錯?」她真的不懂,為何他像是要隱瞞自己的好一樣?別的男人做了一件事,恨不得得到女人的千萬倍讚賞,而他做了那麼多事,卻禁不得她一句稱讚嗎?

  「因為我曾經那麼失敗過,我真怕哪一天妳會後悔嫁給我。」他抹了抹臉,頹喪地說。

  「我不大明白,天牧。你好幾次說你失敗,我一直以為是因為辛蒂死了,你覺得痛苦難以忍受,才不想再結婚的,可是為什麼一直說自己失敗呢?」她偶爾會想起這個疑問,但是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問他。

  她並不想探知他上一段婚姻的細節,只是若那關係到他的噩夢,她就不得不跟他談談了。

  他好像一直被婚姻這個框架困住,但他並沒有因此逃避,就從她身邊逃開。那麼她至少得陪他面對那些他不想面對的過往吧?

  「不是這樣。」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詮釋。「我去美國的時候認識了辛蒂,她是一個頗有才華的畫家,父親早早去世,母親經營事業頗成功,所以她從小就被嬌寵著,又因為她比旁人出色的才華,她從小到大就是被眾人的關注所包圍,而我一直以為她是個非常獨立的女人。」

  「你剛去美國,要發展事業,肯定需要一個能夠自立的女人吧?」她可以想像他的抉擇。

  她不也是希望自己能夠獨立,才這樣努力的克服自己的內向害羞嗎?只是當她在努力的時候,他已經被另外一個獨立的女人吸引了。

  「我錯在追求了一樁落差很大的婚姻。那時候我的工作漸有起色,我需要更多的專注力跟時間投入工作,但是辛蒂對我越來越不滿。她習慣了所有聚光燈都在她身上的日子,她嫌我不夠關心她。我盡量抽空陪她,但是隨著我的名氣逐漸打開,她的不滿卻越來越多。」

  他的聲音是輕描淡寫的,但是她彷彿可以看到那平靜之下的無奈。她抱緊他的手臂,像是給他無聲的支持。

  「我們爭吵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原本戀愛時的美好已經消失殆盡。有一天我從非洲拍攝完回來,她收好了行李在等我。她說她要離開我,說我是個不及格的丈夫,她要一個真正懂得愛她的男人……」

  「天哪……」她輕抽口氣。

  天牧諷刺地笑了笑,笑中帶著幾分悲涼。

  「我倒寧願她去尋找到了她的幸福。可偏偏不是,她丟下了離婚協議書,就走了。幾個小時後我接到警察的通知,說她出了車禍。」

  「天哪,就在你們爭吵分手的那一天晚上?」難怪他要噩夢連連,這種事情要忘記也很難。

  「對。我趕到現場,她跟駕駛座的那個男人都已經斷氣了。我只好麻痺似的處理了後續的事情。」他忽然覺得忍受不了回憶似的,伸手將她納進懷中。

  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溫暖的手貼靠著他心臟脈動的地方,她但願自己有那種治癒人心的能力,可以幫他把心底那個洞給補起來。

  「我記得你在辛蒂忌日那天說過,她的母親打電話來責備你,覺得你沒有保護好她。她母親是不是不知道離婚的事情,還有那個男人的事情?」她忽然有這種預感,直接抬頭問他。

  一看到他的臉色,她就知道答案了。

  「沒必要讓她知道吧?意外已經無法挽回,我不希望破壞辛蒂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對她來說,辛蒂還是她可愛的女兒。」他苦笑。

  她聽了用力地抱住他。「還說你不是個體貼的人?你明明就是,善良的傻瓜,寧願被罵也不願說出真相。」

  他撫摩著她細緻的髮絲。「我能為她做的並不多,我對她也是有虧欠的。若我不是一個那麼讓人失望的丈夫,那麼她也不會選擇離開,或許也就還活著。」

  「不許你這麼說,這麼說是不公平的!」她堅定地反駁他。「有些悲劇,尤其是婚姻的悲劇,很難完全只怪一方。辛蒂已經去世了,你把這些包袱背在身上,是打算背到什麼時候?」

  「我已經開始試著放下了。」他蹭了蹭她的臉頰。「以前我是連想都不願意想起的。所以這些事情,我婚姻失敗的種種,我從來也沒跟任何人說過。或許也是因為這樣,那天晚上我才會喝多了酒。」

  「結果一時不察,被我給吃了。」她倒是挺得意的。

  老實說,關於那一夜的熱情接觸,她從來沒後悔過。若不是那一夜突破了他的壓抑,恐怕兩個人到現在還在磨著,說不定他依然沒跨出那一步,而她則繼續她的單戀。

  「到底是誰吃了誰?」他捏住她鼻子問。

  「好啦,一人吃一半,這樣可以了吧?」她笑著說。

  「就是這樣,我實在不知道我是不是適合再結婚。我很擔心妳會失望,會發現這幾年對我的幻想都破滅了。畢竟像我這樣一個男人,實在不值得妳這麼溫柔的愛著我。」他啞聲地說,聲音因為感情的衝擊,有點變了調。

  「傻瓜。季天牧你是大傻瓜……」她從他懷裡掙扎起身,用力捏著他的兩頰,往左右兩邊擰。「哪裡不值得我愛?哪裡?不准你譭謗我的季哥哥,我警告你喔!」

  天牧吃痛,眼睛裡面卻泛著淚光,深情地凝視著她。

  「真的很痛嗎?」她懊悔地撫了撫他的臉。

  「痛才好,痛才表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髮絲間。「小筱,答應我,如果我讓妳失望了,妳要告訴我。千萬不可以離開我,我受不住的。」

  筱墨愣了下,然後臉上漾起溫柔的笑容。「我會的,下次你再說蠢話,我也還是會捏你喔!」

  他終於笑了,好像被捏也很甘心一樣。

  天空漸漸泛起白,他也感覺到屬於過去的噩夢漸漸在消退了。身邊有她,他有了更多勇氣去面對過去。他每天都要努力的愛她與被愛,這次絕對不讓幸福從他身邊溜走。

  ☆ ☆ ☆ ☆ ☆ ☆ ☆ ☆ ☆ ☆ ☆ ☆ ☆ ☆

  隔天早上,他讓半夜被吵醒的筱墨多睡幾個小時,自己幫她跑了趟公司,去送幾個重要資料給秋亞,順便幫她請假。

  他還碰到總編輯,一得知他跟筱墨最近就要結婚,還硬要拗他幫雜誌多拍一個特輯。大約是覺得現在算是自家人了吧!

  天牧好脾氣地說可以再討論討論。

  離開了雜誌社,他又跑了幾個地方辦事。接著買了兩棵幾呎高的樹苗找人運回家,居然開始在院子裡面種起樹來。

  筱墨醒來時,就是在院子裡面找到他的。

  「你在幹麼?」她詫異地問,看著他拿著大鏟子用力地鏟土,好把樹的根部給埋好。

  「妳醒啦!」他回過頭去,看見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裝,陽光落在她頭頂,就像一圈有著黃色光芒的光圈,他感覺像是遇到了天使。

  「你什麼時候開始培養起種樹的興趣了?」她走過去,圈住他的手問。

  「我是怕女兒跟妳一樣去爬樹給摔下來,所以打算把這兩棵種起來,在中間架個鞦韆,這樣以後孩子就可以用來玩了。」他笑著說。

  筱墨翻翻白眼。「你真的很偏心耶,一天到晚就說著女兒女兒,你這樣以後會有父子問題喔!」

  「那也得妳生出個兒子,才能跟我有父子問題。」他自信地說。「相信我,這個一定是女兒。」

  她無奈地搖搖頭,此人中毒太深。

  「天牧,我們等一下要去醫院檢查對吧?」她拍了下他身上的塵土,轉頭問他。

  「對啊,我已經預約了,三點到就可以,我們可以先去吃午飯。」他點了點頭,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那我們檢查完後回去你家一趟吧。」她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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