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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呂希晨(晨希)    


  「我媽就是這樣自己送上門來的。」雖說歷史總是不斷重演,不過這也未免太誇張了些,她還是不想認命。

  「送上門的是我不是你。」就算是被擺佈好了,也是從日本來的他,因此兩個人之中一定要有一個動怒,比較有資格的人也是他。「你只是守株待兔。」

  「我等到的是一隻大野狼,不是肥兔。」她是個笨農夫。

  「這隻大野狼身價非凡。」

  「再非凡,還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野狼。」

  「你也不是小紅帽,不用擔心吃虧。」說她是獵人更貼切。

  的確,但……她就是心有不甘。

  「認輸了?」

  「暫時。」她說,按下得意微笑得十分刺眼的唇,同時攀著他主動吻著。

  嗯!勉強接受。

  半空中,兩人緩緩回到天台。

  *  *  *  *  *  *  *  *  *  *

  直到最後一場演講結束,村上憐一已經在台灣足足停留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中發生很多事,他找到了祖宗遺留的最後半匹羽織錦,但更重要的是,他遇見了黎忘恩這個難纏的對手,也是最適合他的情人。

  姑且不論已故的黎伯父留下的字條是否屬實,但對他來說,這塊羽織錦對他有著特別的意義。

  也許,他會收藏它,不交回族裡。

  只要能瞞過長老,還有視這半匹羽織錦如毒物的黎忘恩。

  「可以走了嗎?」等在門外的黎忘恩不耐煩地走進會場,擠過重重人群,拍了下他低聲問著。

  他點頭,回身和上前握手的幾位商業名人致謝告辭。

  「村上先生。」身著一襲淡綠套裝的女子優雅地走向兩人,出聲攔人。「我姓何,何雨晴。」

  「何小姐。」他生疏地頷首,克制日本人多禮的天性。

  「這幾天的演講很精彩,受益良多。」

  「謝謝。」他謙虛回道。

  「久仰你的大名,我一直想見見被稱為日本經濟學界貴公子的村上憐一,可惜你太受歡迎了,我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跟你交談。」

  日本經濟學界的貴公子?

  噗嗤!好噁心。黎忘恩發出竊笑聲,怎麼樣都無法把這個詞套在幾天前把她帶到五六公尺高空中、逼她認輸的男人身上。

  「這位是?」

  「貿協招待員。」黎忘恩搶道:「小小角色,當我不在,你們儘管聊。」

  村上憐一聞言心生不悅,只是在人前不好發作。

  等到兩人獨處時再好好說說她,他想,心神因何雨晴的聲音勉強拉回。

  「方便的話,一起吃頓飯吧?」她邀請著,纖細的手臂自動自發地勾住村上憐一的右臂。「我可以替你介紹幾位商界的朋友。」

  「多謝好意。」村上憐一婉轉謝絕,盡量不著痕跡地擺脫美人藕臂。「我已經與人有約。」

  「你記錯了,村上先生。」黎忘恩壞壞地開口:「今天下午你的行程空白,沒有別的安排。」一記加農炮重轟村上憐一,正中要害。

  太好了!何雨晴感激地向黎忘恩頷首,鍥而不捨地再次邀約。「一起吃個飯吧,憐一。」

  憐一?村上憐一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行動很快,黎忘恩點頭表示稱讚。現代新女性就是要懂得乘勝追擊,她欣賞。

  美人盛情難卻,且看閣下如何解套。在一副看好戲的從容表情下,村上憐一讀到明顯的惡意。

  「我知道一家印度料理的餐廳滿不錯的。」何姓美女再進一軍。

  「我想這並不方便。」

  「放心,我有車。」她說,狀似不經意的掃過黎忘恩。

  聰慧奸險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那就有勞……」

  「那一起去吃飯吧。」村上憐一異於平常地搶道,同時伸長左臂摟住腳跟已經悄悄轉向會場大門準備隨時開溜的惡女,將她緊扣在身側。

  死定了!本以為能順利離開、獲得一下午清閒的黎忘恩暗暗叫糟。

  明明是日本倭寇,倭者,矮也,為什麼他卻一副長手長腳?她恨。

  「憐一?」不知內情的何雨晴疑惑地望著表情淡然,實則內心暗暗叫糟的黎忘恩。

  「我和忘恩對吃一向不講究,雖然一直聽說台灣是美食之國,各國料理只要來到台灣,味道通常都會被改良得更勝當地出產的,今天托何小姐的福,有機會試試在台灣的印度料理也不錯。」

  忘恩?何雨晴看著為自己製造機會的貿協招待員,開始正視她的威脅性。

  「你是?」

  「貿協的臨時招待員。」她微笑道,藏在背後的手暗暗捏著扶在腰上的鐵臂。

  哦,這個男人的皮真硬,讓她的手隱隱作痛。

  「也是我女友,黎忘恩。」他鄭重介紹,手臂的痛與此時的勝利相比,顯然小多了。

  被推進海裡怎麼可以不拉著她一起同赴?這未免太對不起她。

  認識她之後,許多潛意識裡的惡劣潛能全被引出來了,村上憐一暗歎。

  她總是能逼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同時,為了加強語言效果,村上憐一反常地公開在人前輕吻女友的臉頰。

  只見眼前這位現代新女性的熱絡頓時冷卻,足以凍結一灘春水。

  「幸會。」優雅的紅唇勾起詭異的殘笑,聽不出是哈是嘿還是哼,金黃色系的眼線襯托出一絲森冷。

  這頓飯……看來難吞了。黎忘恩心想。

  第九章

  「如果沒有胃下垂,我黎忘恩三個字倒過來寫。」黎忘恩躺在陳舊的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

  一頓飯下來,她印度菜吃得不多,白眼和冷笑倒是挨了不少。

  為什麼招蜂引蝶的人沒事,她這個旁觀者反而得受盡欺凌?沒天理。

  「那就倒過來寫。」一頓吃得辛苦的飯不至於有引起胃下垂的功力。村上憐一拍拍她,要她讓出一半空間,坐了下去。「你吃得辛苦,我也不見得輕鬆。」

  左右逢源、齊人之福,他佩服任何真的能在兩個暗潮洶湧的女人之間安然度日的男人。

  他就不行。苦笑撐過一頓飯的結果,是付了昂貴的帳單卻嘗不到半點美味。

  「美女送上門,為什麼不要?」黎忘恩坐起身,在沙發另一側和他對視。她實在疑惑,像她這樣冷淡有寡情的女人有什麼好?

  「我喜歡吃清淡一點的食物。」

  「什麼意思?」

  「熱烈激越的感情口味太重,對我來說負擔太大。」村上憐一一邊說,一邊鬆開領帶。「在下會腸胃不適。」

  回到私人的住所,不必太講究衣著得體與否。

  「感情是必要的,我不否認這想法,因為我也是這麼想,就像吃飯一樣,都是一個人活著必備的事項,沒有一個人天生生下來沒有感情,你也是。」

  她沉默,不反對。

  「但是激越得像小說那樣風花雪月的浪漫對我來說只會造成負擔,人生要花費心力去思考的東西太多,如果連感情都必須刻意營造出熱切激昂的氣氛,鑽研雕飾華麗的言詞去表達感情,實在太辛苦。」

  「說到底,你是怕麻煩。」

  「並不是麻煩,而是這麼做沒有效益。」

  效益?「呵,偉大的經濟學家連感情都講求效益。」她拍手表示敬佩。「學以致用得徹底。」

  「少說謊。」他壓下她發出掌聲的手。「人類表達的能力有限,總有用盡的時候,然後呢?換下一個對象,再重複過去的舊形式?還是絞盡腦汁去想新的甜言蜜語和營造氣氛的方法?如果感情只是一次次不斷重複上演的舊戲碼,就沒有追求的價值,時間很寶貴,沒有必要浪費在重蹈覆轍上頭。」

  「時間就是金錢。」她應和,十分有同感。

  「再者,如果感情必須靠不斷花心思鑽研形式上的氣氛和言語,未免失去它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交往過程中的火花再怎麼激烈,也不代表兩個人能一輩子相處下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說「和我在一起」,而不是老套的「愛」或「喜歡」。

  「沒錯。」他贊同地笑了笑。她有很強的思考力和理解力。

  「決心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是最大的承諾,也是最真心的表示,比任何誓言都實在。」

  「涓滴成細流?」

  「說得好。」村上憐一為這句話微笑。

  有默契的感覺的確很好,說的話對方總能抓出最精要的重點,不會扭曲話意,也毋需擔心誤會。

  「當然,我也不否認有時感情是需要來點意外調味,我不介意偶爾帶你玩玩自由落體。」畢竟有能力不用也挺可惜。

  「我介意。」她白他一眼。

  被發現弱點,只有一個「糟」字能形容。

  「我不是一個會講究氣氛的男人。」村上憐一拉她近身,指腹在她柔嫩的臉頰上來回享受絲絨般的觸感。「我務實、滿腦子經濟效益,截至目前為止所做的事情裡最不符合經濟效益的都與你有關。」

  「很抱歉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她冷眼看他。的確是個不懂情調的男人。「為了你將來著想,還是趕緊放手快快去找個視恩格斯如上帝、拜蛛網理論為聖母的好對象,不要浪費時間在無用的小小女子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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