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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蕾維爾·史賓瑟    


  卜馬可絲毫不浪費時間;當天晚上就來電證實梅琪對他的第一印象。

  「施太太嗎?我是卜馬可。」

  「唔,哈羅。」

  「早餐會還好吧?」

  「嗯,人家都很友善熱心。」

  「本來想趁你離開前問你對雪橇有沒有興趣,因為星期六晚上教會有群年輕人想乘雪橇,要找成年人自願當伴護。」

  這是約會嗎?他真狡猾,這種邀請法使她難以分辨。但是她衡量各種可能性,最否認定馬可不是她的型,於是婉轉拒絕了這個似是而非的約會。

  第二天早上他又來電,聲音聽起來過度輕快而且太大聲。

  「施大太,我是卜馬可,今天好嗎?」他的語氣宛如廣告中過度熱心的二手車推銷員。

  「很好。」她機械化地回答。

  「星期一晚上忙不忙?」

  猝不及防,她只得據實以告。「不忙。」

  「我能邀你去看場電影嗎?」

  「呃……星期一?」梅琪結結巴巴地找不到借口推托。

  「我6點半去接你。」

  「呃……」她深感窘迫,但是腦中一片空白。

  「  6點半,答應吧。」

  她緊張地乾笑。

  「如果你拒絕,我會再打電話來。」

  「卜先生,我不約會。」

  「好吧。改天我帶晚餐上門找你,那就不算是約會。」

  「卜先——」

  「叫我馬可就好。」

  「馬可,我真的不約會。」

  「好,我們各自花錢買票。」

  「你真是鍥而不捨,對嗎?」

  「是的,夫人。星期一好嗎?」

  「謝謝你,還是不行。」她堅決地說道。

  「好吧,不要訝異我再打電話來。」

  這男人的傲慢足以塞滿一牛車,她心想,掛斷了電話。

  星期三午後電話又響,她備妥借口接聽,結果不是馬可,而是瑞克。他沒說自己的身份,逕自問候她的近況。「嗨,你好嗎?」

  她展顏一笑。「噢,瑞克,是你。」

  「你以為是誰呢?」

  「卜馬可。他已經打過兩次電話。」

  「我說過他是行動派。」

  「他簡直是騷擾。」

  「鎮上單身女性原就不多。遑論漂亮又富有的,他鍥而不捨並不意外。」

  「席先生。你是在羞辱我。」

  他哈哈大笑。「開始貼壁紙了嗎?效果怎麼樣?」

  「棒透了!你來看就知道,它……」她驟然察覺話中的暗示。就此打住。

  「怎樣呢?」他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它是淡粉紅色,但是你看不到。「快完工了,壁紙本身充滿夢幻的色彩。」

  「好極了。卡車呢?你考慮了嗎?」

  卡車,卡車,她根本沒想過。但是她確實缺少運傢俱的交通工具。

  「如果不介意。我想向你借。」

  「要不要順便借個幫手?」

  她納悶自己該如何回答,因為這項建議出乎她意料之外。

  見她不答,他逕自補充:「我想你要買大型傢俱,一定需要幫手搬上搬下。」

  真是進退兩難,如果用違反禮教為由拒絕可能只會顯得自己多心,但是接受又可能給他某些暗示。最後她決定開誠佈公,即使會冒犯他。

  「瑞克,這是明智之舉嗎?」

  「我正好有空。而且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順道去取送南茜的聖誕禮物。珠寶店來電說貨到了。」

  提及南茜的名字無疑開脫了他們的罪。「噢……也好。」

  「我該幾點抵達呢?」

  「盡早。免得我錯失任何好東西。」

  「你吃早餐嗎?」

  「對。但是——一」

  「我7點去接你一起吃早餐。呃,梅琪?」

  「什麼事?」

  「你最好穿靴子,我那輛破車的暖氣似有若無。」

  「我會的。」

  「明天早上見。」

  她掛斷電話,垂頭瞪著地板,整整兩分鐘想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簡直像傻瓜一樣。

  她低聲詛咒地起身拿起話筒,想要打電話去取消。

  但是她又把話筒擱回去。

  你明知自己在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真的。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她的心便開始歡欣吟唱:今天我們要見面,我將見到他!她翻身側躺,下巴埋進羽毛枕頭裡,想著究竟如何接觸,才是和一位有婦之夫保持純友誼的關係。她躺著想念他的發、他的眼和嘴,然後翻身仰躺,閉上眼睛,雙手緊緊護住小腹上方。

  她故意選擇最缺乏吸引力的衣服,一件藍色牛仔褲搭配怪異的金色毛衣,但是細心打點的頭髮和化妝又毀了她的用心。

  准7點他們在人行道上碰面,她穿著靴子和粉紅色夾克,手中抱著四條毛毯。

  「早安。」他說。

  「早安,我帶四條毛毯來墊傢俱。」

  「來,我來拿。」

  他接過毛毯,兩人並肩走向他的車。

  他將毛毯堆在座椅上,兩人一起坐進車裡。車外晨曦未升,只有車內昏暗的小燈,收音機正播放芭芭拉史翠珊的歌「過一個快樂的聖誕佳節」。

  「回憶往日時光……」她的歌聲婉轉清亮。

  他們聊起最喜歡的聖誕節,小學六年級時唱一首挪威語的民謠報佳音;還有兒時築雪碉堡,威斯康辛州送乳酪的聖誕節傳統等等。當他們聊累了,四周的沉默同樣令人怡然自得。他們一起欣賞音樂,並為DJ的笑話哈哈大笑。他們在安詳和寧靜中前行,注視高速公路的紅色燈河迤邐蜿蜒,靜靜欣賞天色破曉,灰色的晨曦使車內感覺與世隔絕而且舒適愜意。

  就在右前方一處紅綠相間的霓虹燈招牌註明「甜甜圈大王」前,瑞克減速轉彎。

  「喜歡甜甜圈嗎?」他問。

  「這麼早的時刻裡?」她故作嫌惡的語氣。

  他扭頭對她一笑,卡車震動地開上未鋪柏油的停車場。「剛出油鍋的甜甜圈新鮮又好吃,現在時刻正好。」輪胎咚地陷進洞裡,梅琪震了一下。

  她笑著回答。「希望他們的食物別像停車場這般糟糕。」

  「信任我吧。」

  「甜甜圈大王」的室內裝潢毫不起眼,臃腫的女侍問也不問就替他們倒上兩杯咖啡,然後旋風般地掉頭離去。

  梅琪笑著凝視女侍的背影,「看來我們點了咖啡,嗯?」

  「大概吧。」瑞克端起杯子喝一口。「這裡沒有高級的品味,但是自有它的鄉村風味。」他將菜單遞給她。「看看什錦蛋卷,它的份量足夠兩人分享,如果你不介意。」

  梅琪整整花了30秒才把什錦蛋卷的內容讀完,她的眼睛睜得像銅鈴。

  「真的?一份什錦有那麼多東西?」

  「是的,夫人,一大盤。」

  「好吧,你說動我了,我們一起吃。」

  果不其然,餐後梅琪回到車裡,車體的震動令她捧著肚子呻吟。「噢,求求你,輕一點!」

  「這正是你需要的。」他揶揄地說道,反而加快車速開過停車場,震得兩人東倒西歪。

  「席……瑞克,你……你瘋了!」她笑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在笑。「這輛破車還是很管用,哪天我們應該開到冰上做甜甜圈。」

  在他們年輕時,男孩喜歡把車開上冰凍的湖面蛇行畫圓圈,好像做甜甜圈一樣,女孩則樂得尖叫大笑。

  在瑞克身邊,梅琪感到一股強烈的感傷撼動她的心。

  梅琪,梅琪,你要謹慎。

  但是瑞克正對著她笑,她故意忽視體內的聲音,取笑他說:「你是甜甜圈狂,知道嗎?」

  「是嗎?告我好了。」

  以前她會親暱地挨向他身邊,一路上保持那種姿勢。而今他們分開坐。唯有目光糾纏,心中明白舊情復燃卻又無力制止。一輛車由左側呼嘯而過。留下逐漸遠去的引擎聲,瑞克懶懶地咧嘴微笑。眼睛依然盯著梅琪,然後收回注意力。將車開上高速公路的車流裡。

  好半晌他們不發一言。只是暗自整理紛沓的感受。納悶究竟該怎麼做。梅琪望著窗外的野草和飛掠而過的雪堆。

  「梅琪?」

  她轉身發覺他正望著自己。「我剛想到自己近年來已很少這麼開懷地笑了。」

  梅琪有十來種回答,但她選擇沉默,靜靜咀嚼已說和未說的話。幾番接觸,她已經越來越瞭解他的婚姻、他的寂寞和他與南茜之間逐漸崩解的關係。他已經在做比較,梅琪再瞭解他話中的含義不過。

  瑞克輕而易舉地按址找到他們的目的地。那是一幢18世紀的古宅,繼承人正預備出售宅邸和屋裡的傢俱。

  那些骨董傢俱保存十分良好。瑞克縱容地看著梅琪興奮地穿梭在各個房間,宛如發現新大陸般的新奇,而且不時發出讚歎驚呼,檢視和詢問,偶爾還跪下來看。

  南茜雖然也欣賞小東西,但是態度完全不一樣。她向來內斂而保留,那種態度使她錯失生命中的小喜悅。而且缺少蓬勃的生氣,偶爾那種保留甚至近似傲慢的態度。

  然後梅琪看上一張橡木大床。六英尺高的床頭板有著彎曲的造型設計,螺絲狀的花紋和豐富的雕刻。

  「噢,你看,瑞克。」她崇敬地摸摸它的質地,彷彿被催眠般地瞪著它的美麗。「噢。我的天……」她的指尖滑過床板。「這正是我百般尋覓的東西。不是嗎?」她不期待也沒聽見回答。而且眼睛須臾離不開它。他站在門口望著她撫摸木頭,思緒飄回多年前在艾絲莉蘋果園的那夜。她第一次這般撫摸他。「這張床真棒。橡木古老而堅固,你能想像雕刻它的人是誰嗎?看,一點瑕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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