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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單飛雪    


  「你不怕嗎?」長公主呆著,沒了主意。

  「怕什麼?」

  「死。」

  「我怕的只一件事。」

  「什麼事?」

  「髒。」

  「髒?」長公主看自己,靚。聞身上衣服,香。摸頭髮,乾淨又柔軟。「我不髒啊,為什麼不肯為我做事?」

  「因為你讓我非常不高興。」

  「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

  盯著公主,司徒劍滄手指向地。

  「方纔,你將漱口的茶水吐在地上的時候,濺到我的靴子。」

  啊?

  司徒劍滄身上,被二十隻手揪住,它們同時震顫了。

  牆前一排宮女,也同時眼角抽搐了。

  那嚇跪在地的什居士,這下不摳頭,也不拜長公主了,他兩眼呆滯,被司徒劍滄打敗。大爺——這時候你還怕髒,會不會太有原則了點?

  更令大家意外的是,長公主竟慌到不行。她問司徒劍滄:「那……那你想怎樣?」

  「道歉。」

  「我道歉?」她是長公主欸。

  「聽不懂嗎?」煩。

  「假如我不呢?」

  他微笑,那笑容很冷,很驕傲。「不只要聽你道歉,還有別的。」

  她慌慌張張地問:「還有什麼別的?」

  啪!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沒人來得及看清楚,關於司徒劍滄是怎麼掙脫那二十隻捉住他的手,以及是如何揮出他的手掌,反正就在那電光石火間,大家只看見個勢子,長公主就被驚天動地狠狠甩了一大巴掌。

  因為大震驚,長公主忘了嚷痛,瞪著司徒劍滄,半晌都回不了神。長公主永遠永遠記得那一巴掌,聲多響,那一巴掌打在面上熱烈烈地滋味,及那一巴掌打下去後心裡的變化。她立刻淚光閃動,心臟狂跳,眼前,她被司徒劍滄打的,好像不只臉頰,他還打進她的心房。

  終於,侍衛們先回過神,嚷:「保護公主!」

  唰唰唰!侍衛們拔刀衝上去,三把刀護在公主身前,七把刀四面八方架上司徒劍滄的脖子。侍衛們等公主下令處置這大逆不道的百姓,然而公主像被打傻了,只捂著臉,淚汪汪盯著司徒劍滄。

  她面紅、唇顫,一瞬間,從趾高氣昂的公主,變成楚楚可憐的小女孩。她從沒被打過,一時沒了主意,竟還口氣委屈,很稚氣地抱怨:「你為什麼打我?!」

  「因為你打了我的朋友。」他理直氣壯地回她。

  「唉呀……」什居士一個抽搐,倒地,躺平,掩胸,奄奄一息,眼角流下男兒淚,感動啊。為了司徒劍滄這句話,他今生無憾哪!這傻小子嘎,平日顧人怨歸顧人怨,沒想到這麼維護他。打公主是死罪哪,竟為他這小人物,犧牲生命,嗚呼!恨司徒劍滄不是女兒身,否則什居士定愛他愛到死。

  長公主冷靜下來,這一巴掌引出的慌亂和震驚,終於稍稍平復,她恢復理智,恢復尊者的姿態,下令:「砍下他的頭。」

  「遵命。」七把刀子就要一齊抹。

  「啊——」什居士蒙住眼。

  「等一下。」長公主臨時喊停,七把刀立刻撤下,而司徒劍滄還是一副任殺任剮的死樣子。

  可惡,真不怕?公主氣不過,又喊:「砍砍砍!」

  「是!」七把刀使勁抹——

  「痛!」什居土嚷得像被砍的是自己。

  「等一下!」大概是什居士這聲痛喊得太淒厲,公主又喊停。她盯著司徒劍滄,他在冷笑,還是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真不怕?她目光一凜。「這次來真的,你們,給我結結實實地將他的頭砍下來。」

  「遵命……」侍衛們應得虛弱。

  「天啊——很痛啊——」什居士爛戲演不完。

  「等一下!」公主又喊停了。

  七把刀很混亂,它們亂抖亂銼。顯然,侍衛們瀕臨崩潰邊緣,這砍砍停停的,要是一不注意真砍了,來不及停怎麼辦?到底公主是砍還不砍?

  「你到底砍不砍?」連要被砍的司徒劍滄都不耐煩了。

  長公主一個抽氣,竟哭了。「嗚……」他好勇敢,她服了。她抽抽噎噎地說:「我……不砍你。」

  司徒劍滄沒道謝,還指著被茶水噴髒的靴子,命令公主:「道歉!」

  公主瞠目,縮縮肩膀,從桌上跳下來,她抓住一把頭髮,提高匕首——

  「公主?」侍女驚呼,看公主咻地割下一束頭髮,遞給司徒劍滄。

  她淚汪汪地說:「當賠罪,行麼?」

  「無聊。」司徒劍滄一揮手,打散了頭髮,轉身就走,完全不把公主放眼裡。

  就這樣讓他走了?

  都以為長公主會嚷侍衛將他逮回,沒想到長公主只呆呆望著司徒劍滄的背影,任他安然無恙地走出她視線。

  這什麼狀況,惹禍的走掉,留下來的是等著被牽累嗎?什居士的感動只維持一會兒,現實厲害,他馬上跳起,趁公主還沒說啥,自告奮勇地說:「我去幫公主罵他!」逃——

  「公主?」宮女們很納悶。

  「要不要屬下們逮他回來?」侍衛們很困惑。

  「……」可憐的長公主,臉被打腫,眼睛也紅了,頭髮還斷了一截,神色恍惚,沒聽見他們的話。恐怕,這會兒,是被司徒劍滄刺激到瘋了。瘋了嗎?是有那麼點著魔感,一向仗著皇上寵愛,自認放眼天下男女皆裙下玩物。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冠上個響叮噹的名號叫「長公主」,長公主又如何?響叮噹的名號又如何?掰開花樣美衣,內裡還不是與尋常人無異的脆弱少女心。

  長公主既沒殺他,亦沒嚷侍衛追回,她像受了驚嚇或大刺激,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擄獲。她恍恍惚惚地回宮了,不明所以地失眠了,頭一回,她遇到沒奈何的事。

  這,拿他沒轍的感受是什麼?一連幾個晝夜,長公主找人分析分析分析,尋人開解開解開解,問御醫問過好幾回,到頭來才隱隱約約明白,這拿他沒轍的感受,就兩個字——愛情。

  ☆ ☆ ☆ ☆ ☆ ☆ ☆ ☆ ☆ ☆ ☆ ☆ ☆ ☆

  而當天當時,什居士追出去後,問司徒劍滄。「你瘋了?這樣對長公主?」

  「不然呢?」

  「她可以砍你的頭,你知道嗎?」

  「她不會。」

  「又知道她不會了?」

  「我的頭還好好地在我脖子上。」

  「哼,哼!還挺驕傲,我被嚇到尿褲子啦!」

  「這麼髒的事別張揚。」司徒劍滄皺眉頭。

  「好好好,我髒髒髒。」什居士哈哈笑。拋開以前對他的偏見,什居士現在超愛這小子。這傢伙是好人!以前怪他心高氣傲,不近人情,這才明白,他外冷內熱,只是不善表達感情。

  「你以後不要再這麼衝動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常保頭在。」

  「我沒衝動。」

  「還不衝動?逞一時之氣,丟命怎麼辦?」

  司徒劍滄淡道:「我從不衝動,我故意的。」

  「你故意?你是說你故意激怒公主?故意打她耳光?故意忤逆她?」

  「對。」

  「對什麼對?有什麼道理故意這樣?」

  司徒劍滄睞他一眼。「絕不能向那種人低頭,一旦低頭,便一輩子抬不起頭,要被踐踏勒索,還被看不起。再說,憑什麼我的設計要歸她一人?」

  「她提出的報酬很高啊!」

  「我的設計是無價的,花大錢就能買我,那是侮辱。我情願無報償地為喜歡的人設計。」他就親自為阮罌打造獨一無二的悅音匕首。唉,怎麼又想到阮罌?司徒劍滄怔仲一下,緩了腳步。

  什居士問:「你就不怕她生氣,她殺你?」

  「她不會。」

  「怎麼確定她不會?」

  「她挺高興。」

  「嘎?她瘋了啊?那樣子叫高興?你打她欸。」

  「長公主每天見人們努力博她高興、討她歡心,忽然有人逆著來,偏惹她生氣,讓她求之不得,她如何?必覺得新奇刺激,殺我嗎?不,她捨不得,因為太希罕了。」

  「我不懂,你怎麼敢那麼篤定?」

  「你不懂,是你尚未參透人性。」

  「唉,你年紀輕輕,竟看得比我清楚,大概沒有誰的心思能瞞過你的眼睛。剛剛看你老神在在,我他馬的慌到不行,要像你這麼鎮定,還有什麼事辦不成的?你是個厲害角色,老夫今日算開了眼界。」過去太小覷他了,

  但什居士不知道,司徒劍滄還是有看不清、摸不透的人。

  這個人,還讓他對返家意興闌珊,由他!忽然怕起那空蕩蕩充滿回憶的草屋。

  「去喝酒。」難得司徒劍滄邀人喝酒。

  「我出錢!」什居士太高興,說著就要挽他手臂,司徒劍滄掃他一眼,什居士嘿嘿笑,縮手了。

  第五章

  直至明月高懸,星群點點,司徒劍滄才帶著酒氣回家。

  四天不見主人,「蒼」遠遠看見芒草間主人的身影,即振翅撲過去,棲在主人肩膀。

  四下無人,滿天的星光,司徒劍滄微醺,或許是太沮喪了,還是考場關了四天太悶了,竟學著阮罌,也跟巨梟講話。「我……我考得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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