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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亦舒 短片先介紹女體。男同學咕咕笑,接著,介紹男體,女同學齊齊說:「 Gross--- 。」 譚心尷尬,不知如何開口。 乃捐出聲打圓場,「各位同學,這都是人體構造一部分,我們身體原本如,請留心觀看片段。」 小孩們總算靜了下來。 影片播放完畢,學生紛紛舉手問問題。 乃娟一一解答。 「人類是卵生?」 「我們的生命之源,的確由一枚受精卵開始。」 一個小小圓臉的可愛女孩大惑不解,「卵子在一個人身上,精子在另一個人身上,如何結合呢?」 這下子連吳乃娟都咧開嘴笑個不已。 難怪譚心要把她叫來幫忙。 乃娟盡量用最精簡的言語講解。 她發覺校長出來旁聽,同時,向譚心表示讚賞。 校長與乃娟握手致謝。 她一走開,乃娟便對譚心說:「沒有下次。」 譚心卻說:「這班小學五年級生,一直到七老八十,仍會記得,某一個星期三上午,一位漂亮瀟灑的大姐姐,來學校為他們講解性教育。」 「會嗎?」 「換了是你,你也記得。」 「嗯。」 「多好,女生從此對她們的週期沒有疑竇,我小時候因無知受到極大震盪,今日想起,仍覺悲痛。」 「時代有進步。」 乃娟喝完一杯茶告辭。 譚心千過萬謝送到門口。 走到車旁,乃娟忽然覺得有人在身後看她。 這是動物靈感。 她立刻轉過頭去,可是又看不見有人。 乃娟想到上次也是到學校做義工,她看到了李至中,當時還以為他是職員。 她開著四驅車走了。 她有點出神,後邊的車子響號,她才醒覺地提高速度。 駛近花檔,停下來,買一大束姜蘭,這時,又好像有種特別感覺,她再次回頭看。 但是,花檔附近只有她一個人。 吳乃娟想念牽記李至中,這是不爭的事實。 真奇怪,乃娟從不覺得李至中是會叫人縈念的一個人。 回到公司,她如常工作。 每一對夫妻都有欣不盡的衷情。 這一對因婆媳不和,要求協調。 陸太太打扮時髦,可是頸上懸一條純金鏈子,墜著一面橢圓型金牌,老式地刻看花好月圓四字。 對於乃娟這一輩來說,月缺月盈,不過是一種天象,同颳風下雨一樣,絕對難以引起遐想,而溫室之內,必有芳草,甚⼳時花都有,她從來對花好月圓沒有太大的憧憬。 但是這一刻她有若干感髑。 她聽見自己輕輕說:「你同婆婆,其實是陌生人,忽然得一起生活,一定不慣。」 陸太太如逢知己,落下淚來。 「一時間不能夠愛屋及烏,也情有可原。」 陸先生啼笑皆非,「家母不是烏鴉。」 乃娟說:「你太太嫁你,不是嫁你母親。」 「那麼,吳小姐,我應該怎⼳辦?家母才五十七歲,未有資格進老人宿舍。」 「她可有職業?」 「她一生都是家庭主婦。」 「呵,沒有自我,最最失策。」 「她是老式婦女,當年人人如此。」 乃娟說:「看得出你敬愛母親,是個好兒子,一個人即使賺得名利,但一不能孝敬父母,二不能友愛弟妹,也是無用。」 「吳小姐,你對我們困境有無忠告?」 「也許,搬到郊外村屋,母親住樓下,像一個房東,你倆住樓上,似房客,孩子們則上下跑,會不會好一點?」 陸太太跳起來,「我怎⼳沒想到!」 「上班路途遙遠 --- 」 「我願意。」 乃娟微笑,「或是在市區租兩個小單位,貼鄰,一個家務助理兩家走。」 「我們經濟上可以負擔得起。」 「只不知母親怎⼳想。」 陸太太大怒,「陸家棟,你若連這一步都不肯走,這樣好了,你與慈母住一單位,我與子女住開一邊。」 那孝子才誠惶誠恐地說:「是,是。」 乃娟好奇,「你可有弟妹,抑或是獨子?」 「他有一弟一妹,都有優差。」 乃娟說:「孝順是好事,千萬別嫁忤逆子,沒良知的人對女人不會好到甚⼳地方去。」 「吳小姐說得對。」 「另置一個家,的確需要花費一大筆。」 「你剛才不是說值得?」 陸太太很堅決,「負擔得起沒問題。」 他們離開乃娟辦公室。 吳乃娟會同公婆一起住嗎? 乃娟笑了。 相處易,同住難,最好連夫婦都分開住,狀態良好才見面。 北美洲有一種相連的孖屋,貼在一起,卻不同門口,各自為政,要見面只一步遙,最適合剛才那家人。 乃娟收拾桌上文件。 新老闆進來了,絮絮談起公事,顯然沒有把乃娟當外人,一副黑粗框眼鏡竟有這樣大功效,始料未及。 下班時間到了,乃娟披上外套。 新上司問:「天天穿灰色,不悶?」 乃娟謙遜答:「我就是那樣一個人。」 多年來她有驚無險,就是靠這個優點。 上司很滿意,放她離去。 不願下班的她又去纏另一下屬聊天。 第九章 乃娟倒是有一個地方要去。 她買了鮮花果籃到社區泳池去看耆英泳賽,教練正是利家亮。 訓練整年,今日見真工夫了。 只見老先生老太太一字排開,一本正經初賽,淘汰成十個人,這十名當中又有一人棄權,只有九人參加決賽,利家亮百忙中前來招呼。 「我帶了安慰獎,請允我送給最尾一名參賽者。」 「乃娟你真有心思。」 「頭獎是甚⼳?」 「獎牌一面及一年健康食品。」 哨子一響,老人家躍入池中,各自奮鬥,親友們在一旁歡呼打氣,情況非常熱鬧。 乃娟覺得利家亮已經賺得功德。 冠軍是一名近七十歲的老先生,包尾的是一位八十歲婆婆。 乃娟送上安慰獎,叫老人驚喜不已。 乃娟向正在忙的利家亮揮揮手,悠然離去。 不必再躲在一角,多好。 乃娟靜靜駕車往郊外。 今晚,一定要鼓起勇氣敲門。 敲李至中的門。 難得他仍在本埠,況且,屋內沒有女伴。 車子駛到他門前,乃娟呆住,只見小路兩邊停滿汽車,分明正舉行宴會,起碼有三幾十人參加。 乃娟微笑。 甚⼳,至中也愛起熱鬧來? 剛在猜疑,身邊有一輛車子停下來,「之之,你也來了,一起進去吧。」 那是一對年輕男女,分明認錯了人,他們手中捧著一瓶香檳,親熱地說:「你沒帶酒?不怕,伊凰,把另一瓶給之之。」 他們非常豪爽可愛,拉著乃娟手進屋去。 乃娟有點忐忑,見到主人,該怎⼳說呢? 另個年輕人迎上來,「歡迎歡迎。」一派主人姿態。 咦,這是誰? 「阿瞿今日可風騷了,借了表哥別墅慶祝升級加薪,來,大家敬他一杯。」 原來如此。 乃娟衝口而出:「你表兄呢?」 「因公外游。」 乃娟失望低頭。 屋子裡一切陳設如舊。 她輕輕推開書房門,看到佈置同從前一模一樣。 乃娟無限感慨。 有人遞一杯酒給她。 她多希望那人是真正的屋主,但是不,是那個叫她之之的年輕人。 「之之,大家都結婚了,只餘你,條件不要設得太苛刻。」 乃娟微笑,「謝謝忠告。」 「你自己有文化不就行了,不必要求對方亦有藝術修養,你剛承繼巨額遺產,那人也毋需富有,你說可是!」 「很對。」乃娟笑。 之之是誰呢,遭遇與她這樣相似。 「錯過機緣,以後就麻煩了。」 「你說得對。」 「乾杯。」 他想一想,「不如介紹阿瞿的表兄給你。」 乃娟跳起來,「不,不。」 「為甚⼳不,你又不認識他。」 「那位李先生已經有女友。」 「是嗎,原來你倆相熟。」 乃娟跟著叮囑:「你千萬再別給他介紹女性。」 「你看你多緊張。」 有人叫他,年輕人走開。 乃娟訕笑起來,一定是喝醉了,才會講出這樣奇怪的話來。 她在書房逗留了一會兒,便悄悄回家。 這次的勇氣並沒有換回其⼳,主人不在家,她摸一個空。 當日惱羞成怒,一定要攆他走,真是幼稚。 她不是之之,但是,對之之的忠告,一樣適用。 她打了一封電郵。 「許久不見,不知近況可好,如果願釋前嫌,請於下星期一下午五時三十分在老書店見面,乃娟」 手指按在發件鈕鍵上良久,始終沒有按下去。 乃娟歎息。 她還是攔不下臉皮。 一整夜沒睡好,夢見置身高樓,正與友人聊天,忽然天搖地動,樓頂塌下。 「地震!」友人驚喊。 「真沒想到會是這一刻,在這裡。」 乃娟只見地板陷下,她站不穩,身子隨泥磚墮下無底深淵,從夢中驚醒。 她嚇出一身冷汗。 時時做噩夢,是表示甚⼳呢? 她是輔導人員,自然知道,必要時期,尋求幫助是應該的。 乃娟考慮了幾天,決定去見心理醫生。 為免尷尬,乃娟挑了一位女醫生,正如她選婦科醫生一樣,一定揀女性,不是忌男醫生,怕難為情,而是避免不必要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