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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鍾爾凡 就這樣,她在那座種滿了蘋果樹的農莊住了下來,卻也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讓巧韻看在眼裡有些擔心,就採了一大籃的紅色蘋果送進她的房間,真心的安慰她說: 「既然妳看透了一切要揮劍斬情絲,就不能再把自己弄得這樣陰陽怪氣,如果妳心裡有什麼怨恨,就把這些蘋果當做是宋文軒,大口大口的咬下去,咬它個碎屍萬斷,我保證妳的心情會好一大半,要是妳覺得這些蘋果還不夠,我可以再去幫妳多采幾籃來,反正我們農莊裡什麼都沒有,就是蘋果多得嚇死人。」 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一雙憂傷而含著淚水的眼睛望著巧韻。 兩天後,她突然走出了農莊,到蘋果園去找巧韻和高倉健吾。他們正和一群工人在陽光底下采收著一顆顆碩大的紅蘋果。一見到她,滿臉的紅潤,嘴角上還殘留著一小塊的蘋果肉,他們不禁露出訝異的神情,看著她一臉平靜的站在蘋果樹之間,用輕柔而微笑的聲音說: 「想不到健吾種的蘋果真是好吃,不但清脆可口、香甜多汁,還教人回味不已呢!」 巧韻睜大了眼珠。 「妳沒事吧!」 「放心,」嫣藍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已經沒事了。巧韻,我想過了,我不能一直停留在過去的悲傷裡,那只會使我墮落下去,何況我只是失去了宋文軒,只是早點認清楚他而已,並沒有失去全部,至少我還有未來,還有我的夢想和繪畫,不是嗎?所以……」她抹了抹嘴巴。「我聽了妳的話,把那一大籃的蘋果都啃完了,也把心裡的怨恨,都跟著一起被消化。」 「太好了!」巧韻也被她的喜悅感染。「能看著妳走出憂傷,走出心底的黑暗,我跟健吾真是替妳高興。」 「不過,」嫣藍說:「我想暫時離開這裡,去尋找生命的新起點,畢竟我心裡還有一點點的痛,我只有寄情於山水,用一枝筆、一張紙,去捕捉人間的至美,這樣,我才能徹底忘掉宋文軒帶給我的悲傷。」 「那妳預備去哪裡?」 「我想,」嫣藍沉思的說:「既然我來了清森,就應該到輕津海峽去走一趟,聽說那裡的海岸很美,還有札幌的漁港。」 「豈止是漁港。」巧韻說:「札幌的雪祭才是聞名於世,只可惜現在才十月天,不是下雪的日子,但北海道的秋天,還是十分迷人的,嫣藍,我陪妳去吧!」 「不!」嫣藍拒絕。「我不能處處依賴妳,那麼我的傷痛永遠也好不起來,再說現在是蘋果采收的季節,妳應該留下來幫健吾,我這一走,不知要飄蕩多少天才又會回到這裡來,萬一妳真的跟我去遊山玩水,不怕健吾在報上登警告逃妻的尋人啟事嗎?」 「好吧!」巧韻無奈的聳聳肩。「既然妳堅持,我就不勉強妳。妳不妨聽我的安排,到阿寒湖去吧,那是一處人間仙境,也流傳著一段淒美動人、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妳一定會喜歡的。而且,妳能住到那裡去,我也可以放心,因為健吾的姊姊就在阿寒湖開了一家溫泉旅館,打一通電話過去,妳的生活起居就有人照顧,不管妳住多久,都是不收費的,只要過年時,健吾送年糕和幾箱青森的特產紅蘋果就可以了。」 於是,嫣藍來了,一個人風塵僕僕的來到了阿寒湖。 經過一片松林之後,看到這青山環繞的湖泊,如煙、如鏡,就好像嵌在天地間一塊碧綠的翠玉,她終於相信這兒就像巧韻說的,是一處人間仙境。 只是面對這樣的好山好水,面對美景無限,再想想自己的過去和滄桑,以及一顆受傷的心靈,她不禁搖搖頭,小聲的在心裡說: 「不能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和宋文軒的一切愛恨情仇,都已經過去了。」 所以,她任由冷風冰涼的吹在臉上,也任著陽光細細碎碎的灑在發裡,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像有一里路那麼長,直到眼前出現了一片楓紅,她才停下了腳步。其實,她一直很喜歡楓葉的,喜歡那染紅的顏色,像是塗上了一層胭脂薄粉,像是塗在她畫紙上的顏料,有著一份生命的喜悅和感動。 就因為這份對生命的狂熱和感動,她才決定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才華出眾而光芒四射的女畫家。 她做到了,在台北的畫壇,她早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女畫家,有屬於自己的創作風格和獨立的畫室。但是,她一直忘不掉在學畫之初,她的指導教授曾經語重心長的對她說: 「嫣藍,如果妳想做個成功的女畫家,那麼在某些方面,就必然注定要失敗,尤其是愛情!」 如今一語成讖,這句話竟應驗在她的身上。 她不禁冷笑了一聲,拉高衣領,又走了兩步,才發現在那片楓林的深處,有一棟白色的小屋,在閃著紅灩灩光澤的樹海裡隱約可見,是那麼的美麗,是那麼的灼灼燦燦,和一湖碧水相互輝映,她不自覺的取出畫架,擺在一處空曠的湖岸邊,又取來了一小桶的湖水,就開始調上廣告顏料,一筆一筆的塗在白紙上。 她信手拈來,片片的楓紅已躍然紙上。 就在她抬眼望著那片楓林的瞬間,猛然看見一個男人,穿著一件灰白色的高領毛衣,和一條深咖啡色的燈芯絨褲,外罩一件短大衣,從前方的湖岸邊,穿過層層的楓紅,迎風而來。尤其他手上抱著一隻漂亮的長毛波斯貓,和他毛衣的顏色一樣,靜靜的走在冷風中,就好像一道發光的物體,把她整雙眼睛都燃亮了。 她不經意的吸了一口氣,感覺這男人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不但濃眉大眼、俊朗清秀,而且渾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幽情,看起來有些尊貴,有些風雅,還有一些些的迷離若夢。 不知怎的,看著這樣一個特別而幽靜得像詩的男人,她竟想起了宋文軒,想起他們一樣的氣宇軒昂,想起他們一樣的翩翩風采,而把她的心湖悄悄的弄痛。 「不會的。」她立刻搖掉腦子裡的那份恍惚,喃喃自語的說:「他們不會相像的,文軒雖然有著濃濃的書卷氣,卻像一匹抓不住的馬,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儘管身上流露著滄桑,竟是那麼的不凡和優柔,也缺少一副金絲框鏡架,何況他還是個小日本,怎麼會和文軒相像呢?」 很快的,她把眼光收了回來,取出一罐顏料,繼續她的作畫,才發覺自己說錯了。事實上,這個日本男孩也不「小」,高挑的身影,起碼也有一百八十公分,活脫脫的就像日本連續劇「束京仙履奇緣」中的唐澤壽明,但他的眼睛更大、更亮、更有神,就連他抱在胸前的那只波斯貓也一樣,也是閃閃動人。 突然,一陣幽柔的音樂從寧靜中響了起來,直穿入她的耳鼓,那優美的旋律,那動人的曲調,帶著些許的淒涼哀怨,竟把她給震動了。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那男人正佇立在距離她不遠的湖岸邊,手裡握著一把口琴,悠然忘我的吹奏著,而腳下,他的波斯貓就在那兒活潑亂蹦的跳著,彷彿也在跟隨著他的音樂婆娑起舞。 一時間,嫣藍聽呆了,整個人陷在那低低如訴的口琴聲裡。 就在她忘了「身之所在,魂之所在,夢之所在」的時候,口琴聲戛然而止。接著,她就聽見那男人揚起聲音,急躁的喊著。 「皮皮!別跑,快回來!快回來……」 嫣藍還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陡的就看見那只波斯貓,一陣風似的從牠主人「那邊」,一路向著她「這邊」捲來,好像被某種東西吸引。只一會兒,就橫衝直撞的打翻了她裝滿水的小桶子,和幾罐廣告顏料,把地上弄得一塌糊塗,然後,停在她放在腳邊的調色板前,伸出舌頭開始舔那上面的顏料,把一張小臉和身上的白毛,都弄得花花綠綠,五彩繽紛,簡直像極了一顆綵球。 那慌亂的場面,把她嚇了一跳,迅速彎下身去搶救那些廣告顏料,同時,那男人也狂奔了過來,一把抓起了那只「彩色」的波斯貓,氣急敗壞的咕噥著。 「哦!皮皮,你這個小麻煩,又給我到處惹禍了!我真是後悔,也不知道當初哪根筋不對勁,居然給你取了皮皮這個鬼名字,害得你人如其名,不對!不對!是貓如其名,才會頑皮得像只小潑猴,早知道就該叫你斯斯或文文……」 「好了!」嫣藍忽然叫住他,沒好氣的說:「你別盡在那裡嘰哩呱啦得沒完沒了,快來幫我的忙,把這些弄倒的廣告顏料都撿起來。」 「哦!」那男人應了一聲,立刻也彎下身子,一邊幫她收拾殘局,一邊連連道歉的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好皮皮,才讓牠闖了禍,妳要怪就怪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