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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荷子 他笑得太厲害,震動了前胸的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幾個侍從慌忙過去查看,「陛下,傷口又流血了嗎?要不要傳喚宮廷醫生?」 那尊敬的稱謂傳進耳朵裡,軫雀心裡猛地震動了一下。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站起身來,低下頭行禮—— 「天色晚了。陛下,沒有其他事的話,臣告退。」 還沒有邁出步子,一隻手便拽住了她的袖口。 軫雀微微一掙,身後立刻傳來了倒抽冷氣的聲音。 她急忙回過頭去。天啦,他居然用那只受傷的手臂拉她,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再次破裂,痛得臉色都變了,煞白煞白的。 「你……」她簡直要瘋了。 那隻手固執地拉著她不放,她的身體僵直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侍從們匆匆忙忙送上繃帶藥水,瓶瓶罐罐擺了一大堆。 景風御掃了他們一眼,「你們都出去。」然後對軫雀說:「你坐下。」 她恨恨地想。痛死你活該!卻不敢違拗,保持這個奇怪的姿勢不動,在床邊僵硬地坐下了。 「陛下有什麼吩咐?」 他盯著她低垂的臉,「陪我說說話。」 「臣一直在陪陛下說話,已經說了很久了。」 「那不一樣。只有剛剛很短的時間你才是在陪我說話,其他時間都是在陪你的陛下說話。」 軫雀呆了呆,「可是你……你就是陛下啊!」 景風御不滿地嘖了聲。 「不一樣。剛剛說你小時候又野又沒有禮貌,可是我啊,還是喜歡那個時候的你。高興了就抱著我笑,不高興了就哇啦哇啦地哭,不像現在,只會恭恭敬敬地對我說:「陛下,沒有其他事的話,臣告退。」」 他受傷的那隻手仍抓著軫雀不放,另一隻手捧起她的臉頰。 「我說小烏鴉,為什麼你變得跟我這麼客氣了?」 軫雀微微偏過頭去,「我沒有。」 「你明明有!」景風御抱怨道,兩隻手不自覺地開始比劃,「我們去胤國那一次——」 趁著拉住袖口的力量一鬆開,軫雀便猛然站起來,將臉朝向門口,「天晚了,臣告辭了。」不等回答,匆匆忙忙快步出了門。 「喂喂,我還沒說完呢!」景風御在後面大叫。 守在門外的侍從們急忙跑進去,「陛下,注意您的傷口!」 兩床被子蓋上來,堂堂景國陛下的身體被捂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景風御懊惱地裹在被子裡,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真是傷腦筋,又被她逃了……我準備的話還有好多沒來得及說呢……」 ☆ ☆ ☆ ☆ ☆ ☆ ☆ ☆ ☆ ☆ ☆ ☆ ☆ ☆ 軫雀心慌意亂,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間,撲倒在自己床上。 她快撐不下去了。 她是戰場上令敵人畏懼的將軍,不是見了男人就往上撲的懷春少女,那個人是她宣誓效忠的陛下,她一輩子用生命守護的對象。 早在幾年前,她就曾經對自己說過,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 更何況,他很快就會有他的王后了。 夏之日的祭典過後,王宮大臣們就會從王都的名門淑女中挑選出合適的對象。 而她,也將同樣效忠新的王后。 對於這些事實,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是用那種眼神看她……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去了,房間裡只剩下影影綽綽的輪廓。 無論是房間大小還是擺放的裝飾傢俱,這都是個絕對簡樸的房間。除了一枚耀眼的金色刀劍徽章之外,牆上沒有任何其他值錢的裝飾品。 軫雀抬起頭,久久地注視著那枚純金打造的徽章。 那是當年第一次奪得武術甄選大賽的冠軍時,先王親自賞賜的戰利品。 「軫雀啊,」先王曾經笑呵呵地問她,「你願意永遠效忠王室,遇到任何艱難險阻,也絕不猶豫,絕不逃避?」 當年的她站得筆直,堅定地說:「當然!」 說話永遠比做起來容易啊…… 她歎了口氣,躺倒在柔軟的床上,煩惱得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臉頰,在床上翻來覆去。 漸漸的,睏倦的感覺席捲了身體,意識開始模糊了。 鐺——鐺—— 午夜的鐘聲迴盪在王宮遼闊的土地上。一聲接著一聲,在空氣中轟鳴震動看。 軫雀陷在睡眠和清醒的邊緣,心臟急遽地跳動著,應和著鐘聲的節奏,某種奇特的韻律悄然出現,叫囂著,翻滾著,想要湧出身體。 那種感覺…… 她猛地睜開眼。 是那種……那種強烈的悸動又來了! 屋子裡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撞倒了。 「大人?」屋外的護衛抬高了嗓音,「您沒事吧?」 「沒事。」平穩的聲音從屋裡回答道。 軫雀的一隻手撐住地面,另一隻手扶起倒伏的書架,收拾亂七八糟的地面。 對面的穿衣鏡映出她模糊的臉。和白天相同的五官輪廓,只有那雙墨黑色的眼瞳邊緣,泛起妖異的血紅色。 「鎮定點,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她喃喃地對自己說,「平靜下來,平靜下來——」 微弱的燭光照得房間一片昏黃。 軫雀坐在桌前,桌子上攤開著一本古老的豐皮書卷。 那是已經破舊不堪的書本,看起來有很久的歷史了。 古老的花式字體,在泛黃的書頁上整齊地列出幾排字跡—— 人類與妖族的混血,外貌與常人無異,只有繼承自妖族祖先的異色眼睛是為最明顯的特徵。 力量強大的妖族與人類生下的混血後裔,將會繼承一部份的妖力。隨著年齡的增長,妖力逐步覺醒。 妖族的血無法與人類融合。無論經歷多少世代,妖族的特徵將永遠傳承下去…… 纖長的手指按在古老的字體邊緣,久久不動。 啪的一聲,桌上的燭檯燈芯猛地爆開,幾滴蠟油滴落在豐皮書卷上。好像一道閃電,破除了定格的畫面。 砰的一聲,抽屜被粗暴地打開了。軫雀把那本書扔進去,隨即緊緊地鎖上。 她低低喘著氣,握住抽屜鎖匙的手指微微發著抖,指尖有如灼傷般的燙。 心臟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彷彿隨時要爆裂開一般。 自從幾天前和風之團的那場戰鬥中,她再次衝破了血之禁桎,這個身體的變化就好像加速了。 就跟書裡說得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妖力逐步覺醒…… 無法遏制。 夜深了,王宮裡一片寧靜。 軫雀抱著自己,倚坐在靠牆的地面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耳邊似乎聽到ˍ些聲音,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回過神來,聽到有人在窗外說話。 「我說你啊,」那個聲音帶著笑,「半夜不睡覺,坐在這裡發什麼呆?」 她愣了愣,難以置信地抬眼,「陛下?」 第四章 歪歪斜斜爬進來的人影,除了景風御,絕不會有第二人。 一邊不停地倒抽著冷氣,一邊小心翼翼地挪動腿腳,辛苦地跨過窗台。 軫雀呆了兩秒鐘,問:「為什麼不從大門進來?」 他理所當然地說:「你是個女孩子嘛。被人看見我半夜偷偷進來你的房間,多不好。」 她黑著臉提醒,「如果被人看見你半夜爬進我的窗戶呢?」 景風御探頭往外看看,「沒有人啊……哇!那邊一排蹲著的是誰!」 「放心吧,陛下。」窗戶下蹲著的護衛們齊聲回答,「我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您沒有來過,您和軫雀大人今夜也沒有幽會!」 她的頭上爆起青筋,「我們本來就不是幽會!」 「我們明白,我們明白,不會說出去的,哈哈……」 軫雀無語,轉身瞪向肇事者。 「陛下,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可以明天說?」 「噓——」景風御做了個不要大聲說話的手勢,「我有大麻煩了。」 她立刻緊張起來,「什麼事情?傷口又進裂了?宮裡又有刺客了?」 「都不是……唉!」他長歎一聲,「實在是難以啟齒啊。」隨手拉開被子躺上床。 軫雀的臉色頓時又黑了,「陛下……這是我的被子、我的床…… 「好軟,好舒服……」他笑咪咪地摟緊被子,臉在枕頭上面蹭了蹭,「有你身上的香味。」 「您休息吧,臣到另外的房間睡。」 「喂喂,你就忍心把身受重傷的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景風御大叫。 她想也不想地說:「您不會有事的,禍害遺千年!」 話剛說出,她就愣住了。 記得在明山修行的那個夜晚,她也是帶著氣說了這句話,就把陛下一個人丟在後面,然後就發生了事…… 軫雀轉身走回床邊,坐下來,景風御立刻緊緊地抓了她的手不放。 「連著被你拋棄兩次,就算是禍害也會傷心致死的……」他在床上咕噥著。 「我會一直陪伴您。」她低聲回答。 「真的?」他的眼睛裡綻放出亮晶晶的光芒。 「嗯。」 「那好極了,小烏鴉,上來陪我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