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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荷子    


  剛才那一瞬間,他還以為這個彆扭的傢伙一聲不吭地跑了。

  「我好累,你就不願意過來幾步,用你甜蜜的吻來迎接我嗎?」

  他小聲地咕噥著,走過去幾步想抱她的纖腰。

  但,手臂卻摸了個空。

  景風御驚訝地睜大了眼。他的軫雀明明就在眼前,可是為什麼他摸不到實體?

  「陛下。」軫雀的聲音卻又在他的耳邊清晰地響起。「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的分身影像,很抱歉,這也是我身體內覺醒的妖力之一。

  至於我本人,現在應該已經在幾百里以外了吧!」

  影像微微地笑了,笑得有點苦澀。

  「我本來想等你回來,當面告別的。可是……我害怕見到了你的面,就沒有了告別的勇氣。現在,請聽好。

  整個事件都是因我而起的。我本來抱著僥倖的心,想要抓取這份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幸福。可是昨天的意外告訴我,冥冥之中真的有上天。一定是上天懲罰我的貪婪,讓那枚不慎遺留在軟墊裡的縫衣針戳中了我,讓我的血污染了神木……」

  她的眼睛中泛起薄薄的淚光。

  「一切都是我的錯。請把所有的責任降到我的身上,然後把事實昭告天下,再娶一名美麗善良的王后。神木開出潔白花朵的那一天,我會在遠方為您祈禱……祝您將來幸一順,陛下。我……我……」

  強忍著哽咽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影像中的人已經淚流滿面。

  景風御靜靜地站在書桌前,看著那個影像在他眼前逐漸消失。

  他抬了抬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最後卻垂了下去。 

  他的軫雀一向是王宮裡最容易相處的,就像清澈見底的潭水,即使發怒也只是一會兒的脾氣,高興的時候會抱著他笑好久,悲傷的時候會大哭一場,從來沒有這麼痛苦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隱忍的表情,從來沒有這麼平靜地說著話,而淚水卻不停地滑落臉頰。

  搖曳的燭光下,秀麗的五官漸漸變得模糊了。

  書桌下方有一汪小小的濕痕,已經半乾涸了。他彎下腰,指尖輕輕地碰觸了一下,舌尖舔過手指。

  鹹鹹的。

  下午她就站在這個位置,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留著淚,說著那些離別的話語。

  「真是傷腦筋啊……」

  景風御喃喃地說著。

  夕陽從窗戶外斜照進來,修長的手指來回撫摸著被嫗出痕跡的桌角,長長的影子映在地上,看起來有些寂寥。

  ☆ ☆ ☆ ☆ ☆ ☆ ☆ ☆ ☆ ☆ ☆ ☆ ☆ ☆

  「後來呢?風御陛下的婚禮還是取消了嗎?」

  「王后都不在了,婚禮當然只好取消嘍。」

  「那我們千里迢迢地趕來參加典禮,豈不是……」

  「告你們白跑一趟了,唉!快點回去吧。」

  「咦,這個店老闆說話好奇怪,我們難得來一趟景國,當然要四處旅遊觀光幾天再走嘛。」

  「哼,我是為你們好。不妨老實告訴你們,景國這裡很快就要大亂了,早點離開才是福氣。」

  「怎麼會這樣?王都看起來很富饒繁華啊!」

  「你們知道什麼?這片富饒繁華的土地都是在神木的庇佑下才保持潔淨的。現在神木被妖力侵蝕了,不出幾天,幽國那邊的妖族就會跟隨過來,侵蝕我們這裡的土地。到時候全國大亂,各處妖族出沒,就像幽國那樣……想都不敢想啊……」

  酒店的店老闆沉重地歎了口氣。

  酒店的氣氛不知不覺沉重起來,附近的居民們無奈地搖著頭,有些畏懼地注視著天邊不斷翻滾著的灰黑色暗雲。

  「聽說十萬大軍在邊境驅逐妖族,卻抓不著幾隻。妖族從他們身邊譏笑著竄進我們邊境了。」

  相識的酒客們小聲地議論著,「如果軫雀大人還在,有她帶領大軍驅除妖族,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吃力了……」

  「哼,她抓起來當然不吃力了,因為她自己就是人類和妖族的雜種嘛!」

  旁邊人冷冷的聲音,帶著鄙夷。

  先前說著話的酒客愣了愣,沉默地低下頭去。

  三天前,當所有人歡天喜地準備陛下的婚慶典禮時,神木枯萎的消息就像一場風暴,將所有的歡喜氣氛席捲而去。

  第二天凌晨,一張貼在城門外的告示驚動了所有的人。

  那是景國將軍軫雀的親筆書信。

  她在那封書信裡承認,她的身上有一半妖族的血統。神木枯萎,是因為她的血污染了池水。

  為了讓景國遠離災禍,她願意辭去所有職務,遠走他鄉。

  這麼多天來,尋找她的皇家告示貼滿了全國各地,卻沒有人再看到過她。

  當她想要消失的時候,她就是有辦法像在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

  然而,她韻離去並沒有帶走災禍。

  黑色的歷史重演了。

  妖力形成的灰黑色暗雲,自從神木枯萎的第二天,就開始在邊境不斷地聚集囤積,越滾越濃,越滾越大,漸漸地向王都壓過來。

  只要再過幾天,等到暗雲碰觸到地面,所到的地方,肥沃的土壤將會變得寸草下生,深山荒野將會變成妖族聚集的場所。

  富饒安定的景國,將變成歷史。

  客人們歎息著,目光不知不覺轉向正北方。王宮雄偉的建築矗立在那個方向,陽光沐浴中的金色王宮,凝聚著全國唯一的希望。

  「這種局面,只有王可以解救了吧。」

  「聽說已經召集全國的術士了。再過兩天,祭祀台應該就可以搭好了吧。」

  靠窗的酒客猶豫著,低聲說了一句,「你們說,這次陛下會不會像先王那次一樣……」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全部打了個冷顫,另一個人大聲說:「當然不會!陛下還年輕,絕不會……絕不會有事的……」

  下面的話越說越輕,彷彿沒有自信那樣,被卡在喉嚨裡。

  「短短七年之內,竟然被妖族侵襲兩次……」不知是誰的聲音,沉重地歎氣,「上一次犧牲了先王和鴻日殿下,這次如果陛下再發生什麼意外,景氏王族就沒有繼承人了!」

  「太可怕了!上天保佑吧……」

  坐在角落裡的客人靜靜地坐著,黑色的斗篷嚴實地遮住了面目。

  沒有人注意到,看似平靜的身形下,她的拳頭已經緊緊地攥在一起。

  酒客們憂心忡忡的話語,掀起了她最不願想起的記憶。

  神木池、氣息奄奄的先王。祭台、煞白的臉色、滿池的鮮血……

  為什麼?為什麼僅僅七年之後,這樣可怕的情境又要重演?!

  小小的酒店裡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角落裡的人詫異地抬起頭來。隔著斗篷,她看見自己一隻手抓著酒壺,另一隻手的手背正劈在桌子上,裂成兩半的桌子慢慢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該死?nbsp; ?br />
  她慌忙掏出錢扔給店老闆,逃亡似地奔出了這家小酒店。

  燦爛的陽光照上了她被斗篷遮掩的身體。

  三番兩次想要硬著心離開工都,卻又不自覺地留戀著這裡的一切。當她真的下定決心離開的那一天,卻又傳來了妖族侵襲的消息。

  她茫然地走在這條熟悉的大街上。

  不能離開!萬一哪裡需要她怎麼辦?

  但她又不能露面。如今這尷尬的身份,哪裡的平靜都不屬於她。

  站在街角處,她攏緊了斗篷。湛藍的天空就在頭頂,從哪裡抬頭看都差不多,但為什麼這兩天看上去,那蒼藍的天空總有些刻薄的感覺呢?

  她澀澀地笑了笑,「上天啊,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所有的責罰由我來承擔。

  如今禰為什麼還不放過他呢……」

  「軫雀將軍。」

  無波無瀾的語氣,從她的身後響起。

  她慢慢地轉過身,「你認錯人了。」

  正想若無其事地走開,那人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軫雀將軍,你不認識我了嗎?」

  說不出是哪裡怪異的腔調,但聽起來就是覺得異樣。

  軫雀的眼角掃過說話的人,卻微微吃了一驚,「瑤茵小姐?」

  瑤茵依舊一副貴族小姐的打扮,身邊卻連一個侍女都沒有帶。

  她的表情不對!軫雀敏銳地察覺到。

  木然空白的神情,彷彿思維已經從這具身體裡被抽空了。 

  軫雀頓時警覺起來。

  早在胤國時,她就聽說過從幽國宮廷洩漏出某種叫做「傀儡」

  的藥劑。 

  一旦使用了這種藥劑,那人的心神就被操縱者完全控制住,成為一具活的「傀儡」,叫她哭就哭,叫她笑就笑。如果操縱者控制得好,甚至連親人都看不出異樣來。

  此刻的瑤茵明顯不對勁。

  不是那位羞澀的名門淑女,甚至也不是被精心控制的傀儡,而是……

  一具只剩下聲帶功能、神智空白的傀儡。

  「軫雀將軍,就如您已經發現的那樣,瑤茵小姐現在是一具傀儡。而她的操縱者目前落在我們的手裡,沒辦法,這具傀儡只好由我暫時接手控制。」

  瑤茵的嘴巴不斷開闔著,複述著操縱者平淡的話語。

  「你是誰?」軫雀低聲喝問。

  「我是來自幽國的藥師,也是「傀儡」這藥劑的製作者,夕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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