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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杜默雨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絕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給你好處,要你藉機殺江照影滅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絕對不是啊!」 「至於此人是誰,本官還會再查明。」薛齊目光梭巡在眾人之間,最後落在侯萬金臉上。 任是侯萬金平日威風八面,也被那威嚴氣勢給震得低下了頭。 薛齊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奪取程實油坊,又誣陷江照影殺人,即刻收押監禁;程順,你謀奪侄女財產,原應一併收押,今念你年老傷重,令你返家休養,另由縣衙派人嚴密監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們父親有個萬一,本官唯你們是問!至於程實油坊的所有權仍歸返程喜兒,請書辦立即改立房契文書。退堂!」 「老天有眼,喜兒,程家的油坊回來了!」程耀祖仰頭看天。 「是回來了!」喜兒也是心情激盪,完全沒聽到眾人的道喜聲,雙眸只能放在「回來」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為不穩,臉色蒼白如紙,但那熟悉的沉穩神情依然不變。 「照影!」她趕上去扶他,激動地握緊了他的手臂。 他靜靜地凝視她,沒有血色的嘴角緩緩向上揚起,逸出一道她所看過彎度最大、最為俊朗、也是最為溫柔的笑容。 笑意還掛在臉上,驀地他兩眼一閉,高大的身軀就倒了下去。 「照影!」喜兒吃驚大叫,立刻以肩膀撐住他,不讓他倒地受傷。 擁抱他沉重的身子,摸到他流血的傷口,她的淚水立刻迸出。 不!不能哭,他護衛著她,護衛著油坊,他能為她撐起一切,她也一定會為他撐過最後的難關! 第十一章 房間燈火通明,喜兒為床上昏睡的江照影拉妥了被子。 「是我懦弱,不敢早點回來。」程耀祖站在床邊,幽歎一聲,「我當年忤逆爹娘,犯下大錯,在外頭十餘年,幹盡壞事,吃過不少苦頭,這才悔改重新作人,可我是沒臉回家見爹娘了。」 蒼老的臉孔刻畫出一道道深陷的皺紋,不見當年逞兇鬥狠的戾氣,而是如實地描繪了一個老人飄蕩的一生。 「耀祖哥,你坐下來吧。」喜兒拿了凳子給他,也微笑吩咐站在一邊的辛勤,「辛勤,別老站著,你也忙一天了。」 「是的,姑姑。」嘿,他現在多了一個姓,叫作程辛勤。 程耀祖陷入回憶裡,眼眶泛紅,又道:「我後來做馬匹買賣生意,有機會打從宜城經過,但我不敢進城,總叫勤兒進來買麻油,再自個兒偷偷地到山頭上墳……」 喜兒靜靜聽著,起身從櫃子裡捧出一個黑檀木盒,鄭重地掀開盒蓋,雙手拿出一本厚紙裝訂的冊子。 「耀祖哥,爹娘是希望你回來的。」她攤開了最後一頁。 上頭原失被劃掉的程耀祖三個字,不知什麼時候又填了回去,字體歪斜、筆畫顫抖,程耀祖看得癡了,雨行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是爹過世前幾天,要我扶他坐到桌前,親自拿筆寫下來的。」 「爹啊!」程耀祖老淚縱橫。 辛勤緊張地站起,不知所措地輕拍父親;喜兒仍是安靜坐著,讓老哥哥哭出他鬱結三十年的痛苦。 直見他抹了眼淚,她才開口道:「耀祖哥,回來住下吧。」 「我可以嗎?」程耀祖哽咽地問道。 「你不也跟辛勤說過,你想落葉歸根,可你不管到哪兒,買的莊院再大,也都不是你的家鄉,油坊才是你的家啊。」 「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程耀祖一再地問。 喜兒含淚笑道:「怎麼不可以?你是我哥哥,當然可以回家住了,除非你嫌棄這兒窄小,住不慣呢。」 「不會的!我還怕你嫌我不懂搾油,杵在油坊礙事。」 「耀祖哥你說笑了,你能回來我最開心了。」喜兒笑臉嬌俏,忽地浮上兩朵紅雲,語氣羞澀卻堅定,「而且……喜兒還要你主婚。」 「主婚?」程耀祖立刻會意,望向熟睡中的江照影。 「他是沒說啦,可我……我的心……」畢竟是個姑娘家,即使面對最親的親人,她也難以啟齒。 「他很在意你。」 「啊!」喜兒臉蛋脹紅,低下頭扭指頭。 「那天下雪,我們打從宜城外經過,他突然說要進去買麻油,一個時辰後他回來,將馬還給我,跟我辭行,只說他的主子需要他,他要回去,就算我開出再高的金額他也不肯留下,所以我知道,他的主子是一個遠比任何金錢財富都還要重要的人。」 喜兒聽了,羞澀的笑意更形柔美。 「後來勤兒去找他,回家後告訴我阿照的真實身份和程實油坊所發生的事情,我知道事態嚴重,不出面是不行了,於是日夜兼程趕了過來,卻沒想到又發生叔叔受傷的事情,又讓你們受苦了。」 喜兒輕輕搖頭,命運撥弄,由不得人,過程雖然時有驚濤駭浪,但她期待的,不就是雨過天青的現在? 「我和他都有心事。」程耀程又輕歎道:「我是刻意改變身份,不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出身,就算阿照在爹的墳前檢到金子,我也騙他說是路過掉的;而阿照跟我的那半年,也像一隻悶葫蘆似的,不願說出他的來歷,如果我們早一日說出自己的身份,或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不管怎樣,你們都回來了。」 而且是回到她的身邊,喜兒心滿意足,篤定地望著程耀祖。 「喜兒,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難怪爹娘疼你了。」 「小姐,商熬好了。」小梨端著薜碗,走了進來。 程耀祖起身道:「很晚了,我該回房了。喜兒,你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看顧作坊搾油,別累壞了。」 「是啊,小姐你三天沒睡了,你快去睡,我來看阿照哥。」 「姑姑,小梨不會照顧姑爹啦,讓我來。」辛勤搶著道。 「你竟敢瞧不起我?!」小梨放下藥碗,杏眼圓瞪,卻是噗地笑道:「哈!看在你喊阿照哥一聲姑爹的份上,我暫且饒你。」 「小梨,辛勤,你們別胡鬧。」喜兒窘紅了一張粉臉。 「好吧,還是讓喜兒照顧阿照。」程耀祖露出關懷慈祥的笑容,「你看得見他,你才能放心吧?不過累的話一定要小睡片刻。」 「耀祖哥,我知道。」 送走他們,喜兒輕掩房門,回到了床邊。 「照影?照影?」她輕輕推他,他仍是沉睡得像塊大石頭。 「你都睡三天了,還不醒呀?」 望著他那對舒坦的劍眉,她不禁皺起自己的眉頭,幽幽抱怨。 端起藥碗,拿湯匙舀了一勺黑黝黝的藥湯,小嘴吹了又吹,將冒煙的熱氣吹散後,她將湯匙送進自己嘴裡,含住蘇湯,再俯身覆上他的唇瓣,涓滴不漏地將補氣養身的藥湯哺進他的嘴裡。 三天來,她就是這麼小心謹慎、一點一滴餵他吃商。 起初他虛弱昏迷,無法自己嚥下湯藥,她憂急難耐,一聽到大夫的建議,也顧不著自己未嫁姑娘的臉皮,立刻當著眾人對嘴餵藥,一口藥、一把淚,一心一意就是想盡速救回他的性命。 三天過去了,在她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他恢復得倒挺好的…… 嘴中的藥湯依然苦澀無比,她的舌頭輕輕滑動,仔細地將藥湯慢慢送了下去。不像剛開始他無意識的抗拒吃藥,現在的他會隨著她舌頭的律動,溫順地喝下藥湯。 都會吞藥了,他竟然還不肯醒過來,她又是心酸、又是氣惱:心頭莫名一緊,聚積在眼眶的淚水便 熱淚款款流過她的臉頰,也滴滴掉落在他的臉頰,她沒有出聲,只是掉了下來。默默流淚,默默將最後一口藥湯哺餵給他。 好苦!藥汁已經完完全全送出去了,但那苦澀的藥味仍停留在舌尖,令她的心情更加淒苦,她受不了這種滋味,才想起身,卻發現她的舌讓他交纏住了——原來,那苦味來自於他的唇舌! 她眼淚掉得更凶,像是撲天蓋地的大雨,不斷地落到他長滿鬍渣的臉上。他轉而含住她柔軟的唇瓣,輕輕咬嚙,細細熨貼,糾纏的舌沒有停歇地深入尋索,彷彿是探進了她那顆曾經受傷的心,緩緩地、憐惜地、溫柔地舔舐她的傷口。 她迷醉了,良藥苦口,久苦回甘,在他悠長綿密的親吻裡,她嘗到了幾乎以為失去的甜蜜滋味。 她不覺身子一軟,無力地趴到他的胸膛上,任他汲取她的芳香。 他再伸出右掌,輕柔地包覆她的臉蛋,以指腹拭去她不斷滾落的淚珠,實在是拂拭不了了,他的手掌又輕輕滑移過她的耳垂,攏過她的秀髮,將她的臉蛋壓下,與他耳鬢廝磨,輕緩地蹭干她的淚水。 「喜兒,不哭。」他沙啞地喚她。 「我怎能不哭?!」她氣呼呼地按住他的胸膛坐了起來,見他眉頭突然一皺,又嚇得趕緊撫上他包紮的傷口,驚道:「我弄痛你了?有沒有很痛?沒有流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