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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杜默雨 侯觀雲見她不說話,心裡著急,忙解釋道:「有關油坊的事,我爹現在完全不讓我插手……唉,也不知道程耀祖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我叫他們不要這麼狠心,也勸我爹別只顧著賺錢,可是……」 「侯公子,我都明白,我沒有怪你。」 「喜兒姑娘,你別在外面吃苦了。」侯觀雲見她主僕住在這間小屋,每日辛苦賣包子維生,不覺滿心愧咎,脫口而出道:「你嫁給我,我發誓讓你過好日子,再想辦法將油坊還給你!」 喜兒的臉蛋更紅了,但她只是搖搖頭,又拿起麵團捏著。 同樣的話,以前她不知聽他講過幾百遍,那時當他花言巧語,別有用心,可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他還是天天跑來見她,更是動不動就想掏銀子幫她,那份執著的關注令她不動心都難。 她的動心是感動,真正將這位單純傻氣的公子當作了朋友。 「侯公子,你這只是覺得對不起我,想要彌補我罷了。」她一定得點明他,不能讓他陷下去。 「不是這樣的。」侯觀雲一時辭窮,只能望著那張明明因他求婚而臉紅的粉靨,「我是真的喜歡……」 「讓讓!」小梨提著水桶走過來,毫不客氣地推開貴客。「我們小姐另外有喜歡的人啦,你就別費心了。」 「啊!」侯觀雲腦海立刻閃過一個令喜兒流淚的男子。 喜兒也是一愣,她喜歡誰?她明明什麼都沒跟小梨說呀! 噯!她又好笑地搖頭,何必說?不早就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因為他的離開,她明白了他在她心中無與倫比的份量……也許,這只是她自作多情,但她會妥切收藏好這份未曾萌芽的情意,永遠放在心底。 「認輸了。」看到喜兒恍惚失神,輕綻難得一見的羞澀甜美笑容,侯觀雲胸口一緊,自知不敵,哀怨不已,卻又不得不擔心地道:「如果江四哥不回來,難道喜兒姑娘就等了下去?」 「少爺會回來的!」旁邊冒出了堅定的聲音。 「長壽,你也來了。」呵呵,大家都是常客,天天碰頭的。 長壽趕在喜兒招呼他之前,主動去掀蒸籠,將一個個包子丟進了他帶來的大碗裡。「小姐做的包子實在太好吃了,肉餡兒多,紮實有料,我老婆吃了奶水更多,將小女娃奶得更加白白胖胖呢。」 「長壽哥,當真?」喜兒聽了十分開心。「實在不好意思,我這些日子忙著,沒空過去看長壽嫂和娃娃。」 「哎呀,不勞小姐,我明天就叫她抱孩子過來給你瞧瞧。」 「喂,長壽,別拿那麼多,這是我要的!」侯觀雲見長壽拿個不停,忙去搶蒸籠蓋子,硬是要蓋起來不讓他拿。 「二位,謝謝你們對喜兒的好意。」喜兒伸手去拿蒸籠蓋子,四隻打架的手立刻縮了回去。「我說過了,你們一人最多只能買十個,否則後頭的客人就沒得吃了。」 小梨也好笑地道:「每餐吃包子,脹死你們了。」 長壽神色認真,忠心耿耿地道:「你是少爺的小姐,也就是我的小姐,我保證少爺他一定會回來,在他回來之前,就讓我服侍小姐。」 「等等,你怎知道他一定會回來?」侯觀雲非得弄清敵我情勢不可。 店門外停下一頂軟轎,隨行的丫鬟掀開轎簾,扶下一位貴婦。 長壽沒有留意外頭動靜,仍振振有辭地道:「少爺他很重感情的,雖然好像有點誤會,可小姐對他這麼好,他一定會回來看小姐的。」 「重感情?」走進來的貴婦聽了,不覺喃喃複述。 「少……少……少……」長壽吃驚地轉頭,瞠目結舌,就是喊不出少奶奶,但總算腦筋一轉,終於恭謹地鞠躬喊道:「薛夫人。」 「長壽,好久不見了。」盧琬玉恢復雍容的神色,禮貌微笑,隨即又著急擔憂地道:「喜兒,我家薛爺問過知府、知縣了,可歎官商勾結,利益相護,說什麼判案已定,其它的就是程家的家務事,再也管不著了——唉,喜兒,我很抱歉,薛爺他是丁憂在家的京官,無權無勢,平日又不懂得應酬往來,與地方不熟,完全使不上力……」 「琬玉姐姐,哪裡的話!」面對大家的關心奔走,喜兒心存感激,眼眶微濕,微笑道:「案子都定了,薛大人為我一個小女子去碰軟釘子,我才說不過去,真的很謝謝薛大人和琬玉姐姐。」 盧琬玉還是無奈地道:「你二哥和叔叔實在太過分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指望二哥讓我回家了。」 「呃……我先走了。」侯觀雲一聽到「官商勾結」,渾身是刺,無地自容,忙掏了銅板,伸手到蒸籠裡奪下兩個包子,轉身就走。 「侯公子,有件事一定得提醒你。」喜兒喚住他,謹慎而憂心地道:「一直以來,我不願擴大油坊產量,實在是目前供給芝麻、菜仔的農家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這才能搾出屬於程實油坊的好油:我叔叔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一心想增加產量賺錢,可這一來勢必要使用較差的原料……我想,侯家既然一起合作買賣,無非想從百年信譽的程實油坊這塊招牌圖利,或許在這方面你能留意些。」 侯觀雲仔細聆聽,若有所思,最後點頭道:「我懂了。」 長壽不好意思再待在前女主人身邊,忙抄下第十顆包子,將準備好的銀錢遞給喜兒,「那……薛夫人,小姐,我也走了,明天再來。」 喜兒送到門外,侯觀雲騎馬離去,長壽將大碗抱在懷裡快步跑回家。 「他們都是好人。」喜兒帶著笑容回到屋內,「琬玉姐姐,也謝謝你來看我,你是官夫人,我這個地方又小又亂……」 「喜兒,你很善良。」盧琬玉也不管喜兒滿手的麵粉,愛憐地握住她的手掌。「侯家和你叔叔二哥都不顧你了,你還幫他們設想?」 「我是為程實油坊設想,麻油好不好,客人吃了就知道。」 「你的擔子太重了。」望著那雙清亮靈動的大眼,盧琬玉又是憐歎一聲,「喜兒,聽姐姐的話,你和小梨一起到薛府住下,再過半年,等薛爺了憂期滿,我們回京城去,你也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我不離開這裡,我的家在這裡。」 「喜兒……」盧琬玉明白她柔順的外表下,有著不容忽視的執拗。 「啊,弄髒琬玉姐姐的手了,我幫你擦擦。小梨,倒茶了嗎?」 喜兒掏出巾子為琬玉擦手,藉機移轉話題。 小梨總是笑她作人成功。自她被迫離開油坊,眾多鄉親為她抱不平,紛紛伸出援手,只要她點頭,不愁沒有吃住的地方,甚至有多樁良緣在等著她。然而,她婉拒了所有的好意,拿出自己的銀子,帶著小梨在這兒租間小屋,開了一間包子鋪,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倒也恬淡平靜,鄉親們來來去去,總不忘過來說句話,問候一聲,順便買幾個包子,她皆感恩在心。 「你這巾子……」盧琬玉笑著將巾子拿過來,打算自己擦拭,卻瞧著眼熟,翻看了一下,驚道:「是他的?」 「啊!」喜兒臉一紅,這巾子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江」字,她平常故意往裡面折,絕不讓人看見的。「這是我小時候撿到的。」 盧琬玉將巾子還給了她,望見她臉上飛起的紅雲,瞭然於心。 「以前在江家,這樣的巾子有幾千條,他們很奢侈,擦髒了也不洗,隨便就扔了,我總是看不過去,也曾為這樣的事跟他吵架。」 小梨送上一條乾淨的濕巾子和一杯茶,盧琬玉一邊輕拭手掌,一邊悠悠地道:「我不過和他成親兩年,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雖說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卻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人,或許,我認識的江照影和你認識的江照影是不同的兩個人。」 終究提到了他的名字,喜兒不覺黯然,捏住了手中的巾子。 「還是沒有他的下落?」盧琬玉問道。 「沒有。」 他走得好快,一下子就不見人影。醞釀已久的大雷雨更是中斷了尋人的行動,沖刷掉他所有的腳印和去向,從此再無音訊。 「不管他了。」喜兒用力搖頭,努力綻開笑容,走過去看了一下爐灶的火候。「琬玉姐姐,上一籠包子讓長壽拿光了,你可得再等一刻鐘,包子才會蒸好喔。」 盧琬玉捕捉到喜兒一閃而逝的憂傷神情,不禁在心裡輕歎一聲。 她和江照影之間的愛恨糾結,早已恍如前世,消逝於無形;如今,她著實為一往情深的喜兒擔心。 他會回來嗎?盧琬玉不像長壽那麼有把握,她只能求老天保佑,不要再讓喜兒苦等下去了。 第七章 雨雪霏霏,冰涼濕冷,城裡街道泥濘不堪,寸步難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