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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杜默雨 江照影沒去理會他的話,仍是沉穩地道:「我估算過了,若下午不搾油,今天可以出一百斤的麻油,炒好待磨的芝麻有兩百斤。」 喜兒這時才發現,她竟然連每天最基本的工作都忘了。 每天進了作坊,她一定會先估好出油量,再吩咐夥計依量去仿準備,譬如要出一百斤的油,就得搬出二百五十斤的芝麻粉來扎搾餅。 可今天她只記得去拿鐵鏟炒芝麻,甚至打算炒幾斤都沒主張。 「小姐,別管有幾斤油了。」小梨護主心切,強行架起小姐。「我看這個月來,你身上都掉十斤油了,我扶你回房。」 「等一等,還有帳冊……不能失信於主顧……」 喜兒想到很多該做的事,卻是頭痛欲裂,力不從心。 「爹,侯公子帶人來了。」程大山和程大川把頭抬得高高的,前呼後擁帶著侯觀雲進入作坊,後面又跟了六個拿著算盤的帳房先生。 「好熱啊!」侯觀雲一腳踏入,差點立刻縮回,但為了見到心愛的喜兒姑娘,他還是悲壯地踏進了第一步。 「喜兒姑娘,你在這裡嗎?」侯觀雲在蒸煮芝麻的熱氣白煙裡找人,卻只看到十幾個光著上身、胸背上佈滿汗水的精壯漢子。 「嚇!你竟然在這種水深火熱的地方幹活兒?還有啊,這些夥計怎麼一個個如此不知禮數,竟在小姐面前光著膀子!」他大呼小叫的。 喜兒終於讓小梨給扶了起來,面對這個不懂油坊作業的富家公子,她並不想多作解說,只是勉強扯出禮貌性的微笑道:「侯公子,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有話請到前頭說。」 「對!前頭說去。」侯觀雲掏出帕子猛抹汗,忙不迭地走出門,又指了他身後那一掛人馬,陪著笑臉道:「我聽程二爺說,你們這裡缺掌櫃,這裡有我們侯家最能幹的帳房,你挑幾個來用吧。」 程大山也跟著敲邊鼓,「喜兒妹妹,侯公子關心你,特地找人過來幫忙,他們不懂油坊的事務,我們兄弟倆也可以指點一二。」 小梨心直口快,馬上說道:「你們早不幫、晚不幫,就這個節骨眼兒來幫?我看是想藉收錢管帳之便,順便揩點銀子吧。」 「主子爺說話,你這小丫頭竟敢插嘴?」程大川比他老爹更加凶狠地瞪眼道:「小心我賣你到妓院去!」 「小梨,別跟他們說了。」喜兒低聲道。 一個月前,曾伯伯才倒下,叔叔和堂哥就擺明了插手油坊經營的姿態,準備和侯家合作擴大油坊規模,藉以做上更賺錢的大生意。 以前還有曾伯伯打發貪心的叔叔,如今又有誰能幫她分勞解憂呢? 她望向一個個憂心看她的夥計,他們都很好,做事也認真,可卻沒人懂得記帳管事的工作,除了—— 她疲倦的目光定在那張有著一對劍眉、不多話的沉靜臉孔上。 「阿照,拿去,這是放帳本櫃子的鎖匙。」她掏出一把鑰匙。 「小姐,我不行。」江照影知道她要他做的事,立刻回絕。 「你可以,不用我教,你看一下,也一定會做。」 「我有力氣,還是做撞油的活兒……」 「你可別跟我說你不會寫字,還有,你會打算盤吧?」 「會。」 「好,作坊的活兒你擱一邊,現在先幫我理好帳冊,該出帳的、該送貨的,全交給你去處理。」 「理帳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同時望向了江照影。 「等等啊!」程順更是驚叫道:「喜兒,你怎能叫江照影記帳?你知道他是誰嗎?以前我看他跟人鬥蟋蟀,那賭金可是三十兩、五十兩,甚至是一百兩的出,他家就是這樣被他敗光的啊!你如果將油坊的錢財交給了他,不到一時半刻就給他搬空了。」 其他夥計也是心存疑慮,雖說阿照努力幹活,但他過去的劣行太過不堪,又是初來半年的新夥計,怎麼小姐就敢委以重任叫他管帳? 「小姐,我做不來。」江照影焉能不知他人的想法。 「我現在只能信任你了。」喜兒一雙明眸大眼直直望定了他。 「拿去!」小梨迫不急待拿起小姐的鑰匙,直接塞到江照影的手裡,叉了小姐就走。「小姐不會用錯人的,你快去忙,小姐她很累了。」 阿推率先過來拍了拍江照影的肩膀,「阿照,小姐看得起你,你可得認真做!兄弟們該做什麼事,你就交待下來吧。」 栗子附和道:「是啊,阿照你腦袋好,想得周全,就靠你了。」 其他夥計也撇下了疑慮,為了油坊、為了小姐,現在必須同心協力。 「好!我們總算有新掌櫃了。」 「不行啊!」程大山和程大川眼睜睜地看著江照影拿了最重要的掌櫃鑰匙,兩張肉餅臉頓時變成了醬青色。「江照影吊兒郎當,品行惡劣,怎可讓他當掌櫃?爹!現在程家你最大,你要出來說句話啊!」 程順「悲憤」地道:「程家我最大嗎?錯了,是那個完全沒有流一滴程家鮮血的喜兒小姐最大!人家是小姐耶,我死鬼老哥臨死前,還不忘當著眾親族長輩面前,硬是將油坊托給了她,我這個叔叔算什麼?嗚,哥哥啊,你怎寧可不要親弟弟,卻去疼一個外面撿來的野丫頭啊!」 「爹!我們去找族中長輩評評理。」程大山和程大川繼續火上添油,一人擠了一滴眼淚,義憤填膺地道:「我們到伯伯墳前……不!還要到爺爺、曾祖爺爺墳前,焚香告知,讓他們知道,現在油坊讓外人給佔了,程家子孫卻是給趕出門呀!」 「裡頭吵什麼啊?」侯觀雲坐在作坊外面,正猛揮袖子納涼,一見到小梨扶喜兒出來,立即從他的專屬座椅跳起來,慇勤地道:「喜兒姑娘,你還沒挑掌櫃呢,這裡有六個人,個個經驗豐富……」 「不用了。」喜兒只是向他點個頭,繼續往前走去。「謝謝侯公子的關心,油坊已經有新掌櫃了。」 「誰呀?」 「江照影。」立刻有旁邊的隨從報告。 「咦,是他?」侯觀雲探進門裡,先是看到三個捶胸頓足、哀號不已的父子;然後是一群又回去賣力幹活的夥計;還有一個站得挺直、身形高大挺拔、胸膛肌肉結實、目光深邃幽遠的俊雅男子。 「哇勒!他就是江照影?百聞不如一見,我還以為他是過度縱情酒色的癆病鬼呢,想不到還長得人模人樣的——嚇?!他怎麼一直瞧著我?是我長得太俊美了嗎?還是怨我佔了他以前住的院子?」 江照影並沒有注意到侯觀雲,他的視線穿過大門,越過一大群吱吱喳喳的侯家隨從,只凝定在那個柔弱的素白背影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心裡的鑰匙握得更緊了。 ☆ ☆ ☆ ☆ ☆ ☆ ☆ ☆ ☆ ☆ ☆ ☆ ☆ ☆ 夜深入靜,江照影坐在櫃檯桌邊,就著燭光,檢視各項單據,撥打算盤,仔細算清楚了,再一一記錄在帳冊上。 沙沙……拖著鞋板的腳步聲傳來,他不必抬頭,只要聞到那淡淡的麻油香味,就知道是平時走路輕快無聲的小姐。 他立刻起身,卻是不敢伸手去扶明顯消瘦、幾乎不盈一握的小姐。 「小姐,才三更天,你怎麼起來了?」 「都三更天了,你還沒睡?」喜兒扶住了桌沿,反問道。 「我想盡快將帳務整理完畢,天明了好做處理。」 「好。」喜兒掩不住疲倦神色,向來明亮如星的瞳眸底下出現了黑影,聲音也不復平日的清脆,只是慢慢地道:「給我瞧瞧吧。」 「小姐請坐。」江照影讓了身。 喜兒沒有坐到掌櫃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到桌邊的凳子。 江照影怕她坐不穩,就站在她身邊護著,遞過帳冊,解說道:「這是上半個月的帳目,一共是七十八筆應付款,共計一千三百五十兩,還有九十六筆應收款,共計二千五百六十兩,請小姐過目。」 帳冊攤在桌上,喜兒瞧了兩行,揉了揉眼睛,又抬頭問道:「一些緊急的事兒辦完了嗎?」 「辦完了。幾家催油、催帳的主顧,下午我都請弟兄們送去了,詳細帳目在這裡,包括鋪子裡的交易,今天一共結餘一百三十七兩五錢八分六厘的銀子,我都鎖在櫃子裡了。」 「呵!」喜兒露出淺淺的笑靨,搖頭道:「阿照,我現在腦袋像團芝麻糊,你跟我念這些數字,我是越聽越糊塗啊。」 「小姐,還是請你回房睡覺。」 「我睡兩個時辰了吧,就再也睡不著了,想說過來理理帳。」 「小姐交待我做的事,我會盡快做好,請小姐不必擔心。」 或者,小姐仍然不放心他,依然要親自過來查帳算錢? 江照影抑下心底莫名湧起的空虛感,他被人誤解慣了,就算小姐再找另一個人來監督他,或是取而代之,他也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