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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梅貝爾(梅貝兒)    


  梁仲嵬捻著白胡,「不錯!」

  「若是失敗呢?」他不由得屏息的問,這可是殺頭的死罪,所以只准成功不許失敗。

  中年男子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失敗了也無妨,只要能造成他們之間的猜忌,而且這麼一來,就像兩年前,我們暗中派人殺了赤帝派往霝國的使者,栽贓給白帝一樣,赤帝也會以為這次的狙殺行動和白帝脫不了干係,談和的事自然告吹,我們大可坐收漁翁之利。」

  「好!那本官這就去辦!」御史中丞說完便告辭了。

  見他離去,中年男子這才低聲問道:「這個人牢不牢靠?口風緊不緊?」

  「一株牆頭草。」口氣滿是鄙夷。

  他點頭表示瞭解。「那麼一旦事成之後,可別讓他活著。」

  「那是當然,公子即將成為老夫的孫女婿,老夫說什麼也得讓他坐上王位不可。」梁仲嵬可是算盤打得很精。

  「那就好,我也該回去覆命了。」

  「請代我跟公子說一聲,老夫定不辱使命。」

  ☆ ☆ ☆ ☆ ☆ ☆ ☆ ☆ ☆ ☆ ☆ ☆ ☆ ☆

  換上尋常百姓所穿的袍服,炎玉輕裝簡從的來到翼宿城外的萬佛寺。

  「原來妳所謂的遊山玩水就是到寺廟裡上香?」他失笑的問。

  冠庭雖著女裝,不過省略了繁雜的飾物,同樣是英風颯颯。「你是巖國的君王,我總得替你的安危著想,能到這裡來就算不錯了,不然有人可要口吐白沫了。」說話的當頭,還瞄了下緊跟在身後的小嵩子。

  「這可是攸關王上的安危,奴才當然緊張了。」他坐立難安的說。

  她心裡不免有些愧疚。「公公,真是抱歉。」

  「別聽他的。」炎玉牽起她的小手,就往萬佛寺的方向走去。「朕可不是那種為了保命就畏畏縮縮的人,走吧!」

  「不過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清楚。」冠庭很怕他待會兒翻臉走人,那就枉費她今天的安排了。

  炎玉笑意晏晏,「說吧!」

  「不管等一下你看到什麼人,都不准轉身就走。」她說。

  他有些狐疑。「什麼意思?妳要讓朕見什麼人嗎?」

  「對,我要你見一個人,所以你要先答應我絕對會保持冷靜。」冠庭為了今天這場骨肉相見,還跟麻姑達成協議,會認真學習宮裡的禮數,不再摸魚偷懶,原因是因為麻姑是宮裡待得最久,而且也曾經是當年照料炎玉的宮女之一,對他的身世和過去的一切也是最瞭解的人。

  「妳要朕見什麼人?」炎玉想不出答案。

  冠庭故作神秘。「待會兒見了就知道。」

  「別吊朕的胃口,快說!」

  她就是不說。「說了就不刺激了,快點走吧!」

  炎玉無奈,只得跟著走了。

  萬佛寺並不大,也不是巖國境內香火最鼎盛的廟宇,但卻是住在翼宿城內的百姓的心靈依歸,每到初一、十五便可見到老百姓來此參拜禮佛。

  由於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所以信徒不多,顯得異常的寧靜。

  當他們走過寬闊的前庭,然後拾著石階而上,來到寺廟的正殿,站在高高的紅色門檻外頭,可以覷見裡頭有信徒在燒香跪拜。

  「裡頭有人在,我們等一下再進去好了。」她眼光一閃,時間算得剛剛好,偷睞了下炎玉,悄悄深吸了口氣說。

  從背影看來,此刻手持三炷清香,跪在佛前祝禱的是名婦人,身旁還跪著三個年紀不一,兩女一男的孩子,大概是婦人的子女,看他們的穿著也知是普通老百姓,家境並不太好。

  「……信女章氏求菩薩保佑,保佑我所有的孩子都能身體康健、平平安安,尤其是信女的大兒子,他出生不到一個月,才喝幾天奶就被帶離信女的身邊,雖然信女知道他的身份跟我們不同,可是……可是他畢竟是在信女的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才生出來的,是信女的親生兒子……剛開始幾年,我還可以遠遠的看看他,想抱他都不能,後來他進了宮,我就再也見不到了,菩薩,信女沒有其他要求,只希望能在死以前再見他一面……我不會要求太多,只要遠遠的看著他就好了。」

  婦人雖然言語粗俗了些,可是句句都是真摯的感情。

  「菩薩,我那個大兒子從小爹娘都不在身邊,真的很可憐,要是做錯了什麼事,菩薩千萬不要處罰他,要處罰就處罰我這個作娘的沒辦法教好他……他雖然是王上,可也一樣是人,有的事也不是他能決定的,萬一犯了錯,我這個當娘的來替他受罪好了……要什麼上刀山、下油鍋都好,菩薩,你有沒有聽到?」

  她仔細盯著殿前的菩薩金身,那張慈眉善目的面孔,彷彿在向她微笑。

  「菩薩,你統統聽到了對不對?禰已經答應了不去處罰他了,要受什麼罪找我就好了,謝謝菩薩。」說完,又兀自持香唸唸有辭,是那麼的專注、那麼誠心,讓人看了為之動容。

  冠庭眼眶也紅紅的,抬頭瞅向炎玉,只見他咬緊下顎,擺出一副冷酷的模樣,不再看下去,作勢轉身要走。

  「你答應過我的!」她抓住他的手臂低喊。

  他目光慍怒的瞪著她,嘶啞的質問。「為什麼要帶朕來見她?」

  「你不是說就算孩子沒有爹娘在身邊,也一樣會長大嗎?我只是想證明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冠庭可不會讓他逃走。

  炎玉白牙一咬,「見了又如何?朕每年都會派人送銀子和糧食去給他們,這樣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她小臉一整,「你娘要的不是那些物質上的享受,她只想見你一面,想看你過得好不好?她剛才對菩薩說的那番話,你都沒聽進去嗎?你怎麼忍心不去見她?」

  用力掙脫她的箝制,炎玉腳步踉蹌的步下石階。

  「炎玉!」冠庭叫住他。

  他陡地僵住,背對著她喘著氣。「朕……朕不知道見了她該說什麼?」他的確恨過,恨他們為什麼不牢牢的守住他,任他被那些人帶走,從此過著被軟禁、被監視的日子;他寧可當個普通老百姓,也不要進宮當赤帝,明知他們也是被迫的,可是他就是想找個對象來恨,這樣自己的心情才會好過。

  「什麼都不用說,只要叫她一聲娘就夠了。」她柔聲的說。

  這時,婦人帶著三名子女步出正殿,任誰見都看得出炎玉和她的關係,因為母子倆太像了,炎玉完全承襲母親的美貌,只是婦人在歲月的侵蝕和操勞之下,年輕時的花容月貌早巳褪色。

  身旁的兩女一男身上都穿著綴有補丁的衣裳,最大的女孩大約十三、四歲了,三個孩子一路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娘,我肚子好餓喔!」最小的兒子叫道。

  婦人低頭露出慈愛的笑臉,「好,娘這就回家下你最愛吃的面。」

  「那我要放一片肉。」他吞著口水說。

  最大的女孩代替母親拒絕。「不可以吃肉,要等到過年的時候才可以吃。」

  「姊姊說得對,弟弟要聽話。」夾在中間的女兒也附和。

  小兒子垂下頭來,「好嘛!」

  「弟弟好乖。」兩個姊姊揉了揉他的頭頂誇讚。

  這些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對話,可是聽在某些人耳中,卻是一生當中從未經歷過的,聽得心中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冠庭瞅見他的眼神就這樣盯在婦人身上,一時之間轉不開來,不知道該怎麼起頭才好,這時,婦人牽著三個孩子就要打從他們身前走過去,不期然的,她有些蒼老,卻依舊看得出昔日美麗的雙眼掠過一行人,驀地,在炎玉臉上停頓了下來,腳步也跟著打住。

  「娘?」見母親突然不走了,大女兒奇怪的問。

  她怔怔的看著炎玉,起初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可是年輕人那張臉孔好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似的。

  小兒子搖著母親的手,「娘,我們快回家吧!」

  「呃,好。」口裡雖然應著,可是她的雙腳卻是不聽使喚,怎麼也移動不了,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她應該認識,但是在哪裡見過呢?為什麼這麼眼熟?這麼讓她捨不得轉開眼?

  炎玉繃著俊顏,收回視線,將頭撇開。

  「快過去啊!快去跟她相認啊!」冠庭在身畔催道。

  他咬緊了牙關,「朕根本不認識她。」

  「你!」她為之氣結。

  婦人聽了先是張大了嘴,緊跟著用顫抖的手心摀住嘴巴,眼眶整個泛濕、泛紅了,因為她知道他是誰了。

  「嗚……」

  一聲啜泣從指縫間流洩出來。

  這是她的兒啊!

  她將近二十年都不曾再謀面的兒啊!

  二女兒見到母親哭了,臉上有些不安。「娘,妳怎麼了?為什麼哭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強自嚥下哭聲,婦人趕緊拉著三個子女往前一步,朝炎玉屈下膝蓋。

  「快!快點跪下來見過王上。」三個孩子傻愣愣的照做。「民婦見過王上。」她伏低著背,用抖動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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