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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陳可芹    


  如果今天去找她的不是四弟,而是其他居心不良的人,她也願意簽下賣身契嗎?

  「大哥,雙生子並沒有上學堂,因為家裡太窮,供不起師傅的束修,所以他們是在學堂外偷聽,被人發現了就趕快跑。」

  什麼,在學堂外偷聽?他們想被抓到後讓人打斷腿嗎?宋遲冬蹙起眉頭。

  「他們的爹娘呢?怎麼不照顧他們?」

  「都死了。融雪姑娘這兩年來和兩個弟弟相依為命,但一個姑娘家又沒有什麼謀生的本事,只好替人刺繡、洗衣,連養活三個人都已經很難,更別說為弟弟找大夫治病,送他們上學堂讀書了。」

  「她的生活有這麼苦?」宋遲冬瞇著眼,腦海中忽然浮現那個黑臉姑娘笑著時的模樣。

  她看來天真憨傻,無憂無慮,彷彿天塌了也有人撐著,誰知她竟然得替兩個弟弟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簷?一陣憐惜泛過宋遲冬心頭。

  「不但苦,還得不讓弟弟們知道她為了他們得賣了自己的事。聽說她一直到進堡前都偷偷的請求四弟,別讓雙生子知道他們進堡來的真正原因,以免他們兄弟倆會傷心。」宋臨秋接著間道:「大哥,你知道融雪姑娘今年多大了嗎?」

  說得越多。描述得越清楚,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同情心更為氾濫,願意收留那個姑娘一輩子?

  「多大?看她的樣子頂多十五、六歲吧。」宋遲冬皺眉道。

  那樣瘦弱的身子和尖尖的下巴,他覺得她根本未到十五歲。

  「十九,過完年就二十了。你看,哪有姑娘家可憐到這地步,都這個年紀了還待字閨中,連個可以替她做主的長輩都沒有,若不是四弟將她帶進堡裡,搞不好她會一輩於蹉跎下去,為那對雙生子做牛做馬,直到老死。」

  「是嗎……」宋遲冬走出長廊,站在庭院裡的那棵老樹下,皺眉喃喃地道。

  那個瘦弱得連年齡都讓人看錯的姑娘,卻有個笑起來會讓百花失色的俏顏。那燦燸的笑容,害得他才看過她一眼,這幾天來就不斷失神,腦中渾沌,完全沒發覺自己竟然會在重要的帳冊裡寫下她的名字。

  真是栽了!

  過去走邏大江南北,帶著馬幫的弟兄們闖蕩多年,不知見過多少姿色各異的美麗女子。卻沒想到會到了三十歲,才在一個皮膚黝黑得看不清五官,但笑容像星光般亮眼的姑娘面前跌了那麼大的跟頭,連自己何時失了魂都不曉得,還讓弟弟出馬把人找來。

  他是傻了吧!

  也罷,既然如此,他就好好的仔細看看那個姑娘,看她到底是哪裡特別,可以讓他魂不守舍的幹出這堆蠢事。

  「她此刻人在哪裡?」宋遲冬問道。

  「和雙生子一起待在招待賓客的暢心院。」

  「差人好好伺候她,雙生子也讓人看顧著。該怎麼做,你自己拿捏,反正好好照顧他們就是了。」宋遲冬說完,轉身往外走。

  「大哥,你現在就要去見她嗎?」宋臨秋趕緊追上他。

  「怎麼,有問題?」宋遲冬停下腳步。

  「不,只是有件事得先向大哥稟報。四弟和余弟因為不認識融雪姑娘,不曉得她的性子,擔心她又會在見到大哥時尖叫昏倒,所以他們沒告訴她說宋遲冬和人間堡堡主是同一個人……」宋臨秋笑得非常勉強。

  人間堡堡主殺人啃屍的流言剛傳遍天下的時候,外頭還有許多人聽過宋遲冬的名字,但或許是怕自己被吃掉,最近幾年,幾乎再也沒人敢提這個名字,現在,百姓們似乎已經忘了有宋遲冬這個人,只曉得人間堡有個會吃人的堡主。

  聽見宋臨秋的話,宋遲冬轉過身,眼裡有著慍怒的冷芒。

  「大哥,還有件事。因為擔心融雪姑娘會嚇得逃走,所以四弟跟她說,宋遲冬只會在黑夜裡出現,教她不許用眼睛看,也別多說話……」在兄長冷厲的目光下,宋臨秋笑得更加不自然。

  「很好,不看也別說?」宋遲冬挑起眉。這是什麼意思?宋臥春那小於在打什麼鬼主意?

  「因為四弟告訴她,宋遲冬是個啞巴,不會說話,臉上被野獸抓傷過,所以性子怪異、孤僻,不喜歡跟人交談,融雪姑娘只要能替他生下孩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就好。」宋臨秋話一說完,連忙往後退,閃避過兄長忽然揮來的拳頭。

  「宋臨秋,這種鬼話你也敢轉述給我聽?」宋遲冬身子一彈,抬腿掃了過去,然後擊出數掌,震得老樹上的綠葉齊飛,射向宋臨秋。

  「我只是負責傳話呀!」宋臨秋雙腳一蹬,飛身逃上屋簷,趕緊向兄長合掌道歉。「大哥,饒了我,我發誓自己先前真的完全不知情!」

  開玩笑,要他這個握筆管比拿刀劍的時候多的書生跟曾經統領馬幫七十二舵,走遍大江南北的大哥動手,不如直接拿把刀要他自刎,至少死得比較乾脆!

  「好!那兩個傢伙在勤夜樓是嗎?」宋遲冬冷冷的收手,抬眼望著逃到屋簷上的弟弟一眼,轉身疾步走出院落。

  第四章

  這一夜,融雪心慌不已。

  坐在床沿,她看看自己身上太過艷紅的衣裙,再望了下桌前那對龍鳳紅燭,有種想哭的衝動。

  伸手拿起揭在腿上的長布條,她吸口氣,認命的將布條拿起來,牢牢的將雙眼縛住。

  他們說,那個名叫宋遲冬的男人不能說話,臉上有恐怖的疤痕,所以也不願意讓任何人見到他的臉,因此,只要夜晚一到,她就得遮住自己的眼睛,什麼都不許看,等待他出現。

  那個男人會不會很可怕?聽四爺形容,她覺得自己好像正坐在狼窟裡,隨時有可能讓野獸一腳踩死或撕爛。

  但是,宋遲冬真有那麼可怕嗎?為什麼每個姑娘家看到他都會昏倒?

  是不是因為他真的這麼恐怖,沒半個姑娘敢嫁給他,所以四爺他們才要用這種方式找個女人為他傳宗接代?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融雪緊扯著膝前的紅裙,忽然聽見房門讓人推開的聲音。

  他來了……真的來了……

  她瘦弱的身軀克制不住的開始發抖,抖得連她自己都聽得見牙關格格作響的聲音。

  宋遲冬關上門後轉過身,錯愕的望著屋內過於俗麗的擺設。

  滿屋垂掛的紅色布幔,紙窗上的紅色雙喜字,大紅的織錦桌巾,紅色的龍鳳雙燭,紅色的杯壺,紅色的碗碟……

  比青樓還像青樓的俗艷擺飾,恐怕是那個毫無美感的總管老酒的主意。

  先前知道終於有姑娘願意替「宋遲冬」生孩子,老酒笑得嘴巴幾乎咧到耳朵旁,然後便輿匆匆的為他張羅「婚事」。

  歎口氣,無奈的走至床前,宋遲冬皺眉望著床上那個正襟危坐,一身紅的融雪。

  她一直發抖,牙齒皎得格格作響,讓他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她是在害怕吧?

  任何一個姑娘遇到這樣情況,哪會不怕,尤其又經過宋臥春和年有餘那兩個混帳傢伙幾可亂真的鬼扯,肯定讓她更加驚駭。

  如果這時候扯下她眼上的布巾,讓她看見他的臉,不知她會不會尖叫、昏倒?

  一想到她極有可能同過去那些看見他的姑娘一樣昏倒,或者連滾帶爬的逃出去,他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不願意揭開她臉上的蒙眼布。

  宋遲冬在床沿坐了下來,伸手試探的輕拍她肩膀。

  不想看見她昏倒,更不願讓她嚇得逃開,所以他選擇順著弟弟們的說詞,在她面前當個啞巴。

  至少這樣能多偷得一點時間,讓他弄清楚為何像她這樣說不上漂亮的姑娘,只是一個笑靨就能將他迷得心神不寧,還失控的在帳冊上鬼畫符。

  「誰?你是誰?」差點咬到舌頭,融雪驚慌的彈了起來。

  由於分不青東南西北,她「頭便往床柱撞去,若非宋遲冬及時伸掌護住她的腦袋,人間堡大概會多出一個讓吃人堡主嚇得撞柱子而死的姑娘。

  融雪緊張萬分的轉身,伸手胡亂的摸索,瘦弱如枝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宋遲冬身前的衣衫。

  「你……你是……」她大驚失色,立刻縮手,身軀直往後退。

  一定是他,四爺口中的宋遲冬……但是……他不會說話……這剎那,融雪想起宋臥春的話,於是顫抖著將手伸過去。

  「他們說,這間屋子不會有其他人敢進來,所以,如果你是「他」。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如果不能說,可以寫給我看。」她將手掌朝上,等宋遲冬回應。

  聽見她的話,宋遲冬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容掠過一抹錯愕,片刻後,他輕握住她的手,寫下幾個字。

  你識得字?

  他看過賣身契上的簽名,她的字十分清麗,但是,家境十分貧困,連供弟弟上學堂都沒辦法的她。是如何學會寫字的?

  「識得一些。你還沒跟我說你是誰。」融雪忍著想閃躲的衝動,逼自己再開口問一次。

  宋遲冬。

  他寫下名字後,抬頭看了下她的臉,又繼續在她小小的掌心裡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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